下一个烂摊子,我已经准备好了。
**【个人档案 | 绝密】**
**档案编号:** P-LJ-231028-001
**档案标题:** 关于“林长生私人笔记”的初步整理与注释
**档案性质:** 个人调查记录(未归档)
**整理与注释人:** 林竟(ID: 1024)
**整理地点:** 东城区槐树胡同7号,林长生旧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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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 注释人:林竟】**
在正式转正并被白部长以“优化档案系统”为名发配去和技术科的程序员们互相折磨了四十八小时后,我获得了一个宝贵的、为期一天的假期。
我没有选择休息。休息是无序的,是熵增的体现。我选择回到爷爷留给我的这栋老宅。
理由有二:
1. “影之国”事件中,爷爷笔记里的内容起到了决定性作用。这证明他那套神神叨叨的理论,并非完全是胡言乱语,而是一套尚未被异管局收录的、基于经验主义的“遗物操作手册”。我需要对其进行系统性的整理和分析。
2. “拾遗者”的出现,证明这个混乱的世界里还存在另一群以制造混乱为乐的疯子。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怀疑爷爷的笔记里,会有关于他们的记录。
老宅还是老样子。一种“有秩序的混乱”。每一件“破烂”——从缺了口的瓷碗到生了锈的铁皮玩具——都被爷爷按照一套我至今无法完全理解的逻辑进行着分类。比如,所有带“水”字偏旁的物件放在东墙,所有在“星期三”被他捡回来的东西放在南墙角。这是一种主观、唯心、且极不科学的秩序。
我坐在这片“破烂”的海洋中央,感觉自己像一个试图给抽象画做像素级修复的程序员。
那本在“影之国”事件中救了我和韩小月的笔记,只是爷爷无数本笔记中的一本。我需要找到最重要的那本——他的日记。根据我的记忆,他有一本从不离身的、封面是深蓝色硬壳的笔记本。但在他去世后,我翻遍了整栋屋子,也没找到它。
我的目光落在了书房正中央那座巨大的、一人高的落地式座钟上。这座钟是爷爷的心爱之物,但他生前,这座钟从未走准过。时针永远指向“三”,分针永远指向“九”。
“三”代表“生”,“九”为数之极,代表“终”。这是爷爷的逻辑。
但今天,我看着这个静止的座钟,有了一个新的想法。如果它不是一个计时器,而是一个保险箱呢?
我从单肩包里拿出激光测距仪,精确测量了时针与分针的夹角。然后,我走过去,戴上手套,轻轻地、同时向内推动时针和分针,使它们完全重合,共同指向十二点——一个代表“圆满”与“归零”的位置。
“咔哒。”
座钟的底座传来一声轻响,一个暗格缓缓弹出。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深蓝色的、边角已经磨损的硬壳笔记本。
我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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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长生私人笔记 | 条目节选与实时注释】**
**【第一页 | 墨迹已褪色】**
*壬寅年,秋。*
*他们来了。一群穿着灰色衣服、表情比石头还严肃的年轻人。他们说,我店里那只‘总在哭的茶壶’,是‘失控的异常’。*
*我告诉他们,它不是在哭,它只是在讲一个关于离别的故事。故事讲完了,它自然就不哭了。*
*他们不信,想用一个发着蓝光的笼子把它罩起来。我没让他们得逞。我给那只茶壶配了一个新盖子,盖子上画着一艘远航的帆船。*
*“故事有了结局,悲伤才能安息。”*
*茶壶不哭了。那个领头的、姓白的年轻人看着我,眼神很奇怪。他说,他们叫‘异管局’,问我愿不愿意当他们的‘顾问’。*
*我说,我只是个收破烂的。*
> **【注释 1 | 林竟】**
> **分析:** 壬寅年,根据纪年法推算,为二十二年前。当时白部长还只是“领头的年轻人”。这证明爷爷与异管局的接触,远早于我的认知。
> **关键概念:** “故事有了结局,悲伤才能安息。”——这与我在图书馆事件(*档案待补充*)中的处理方式惊人地一致。这并非巧合。这是一种核心方法论。爷爷不是在收容遗物,他是在“完成”它们。
> **疑点:** 爷爷拒绝了成为正式顾问。为什么?
**【第十七页 | 字迹潦草,有水渍】**
*……又见到了那帮‘纵火犯’。他们总是在我快要给一个故事画上句号的时候出现,然后往上面浇一桶油,尖叫着“让它烧得更旺些吧!”*
*这次是在城西的废弃剧院。一个‘被腰斩的剧本’在那里徘徊,每天晚上都重复上演着没有结局的第一幕。我本来已经找到了它的第二幕手稿,准备让演员们念完。*
*但‘纵火犯’来了。他们撕毁了手稿,然后用一种我没见过的仪式,强行把一个‘永不落幕的掌声’遗物嫁接了上去。*
*第一幕永远无法结束,掌声也永远不会停止。剧院里的‘观众’们,那些被困住的游魂,只能永远地、疯狂地鼓掌,直到他们的‘存在’被掌声磨损殆尽。*
*我救出了一个幸存者,异管局的人说我做得很好。但我看着那座剧院,感觉像是看着一座正在燃烧的图书馆。*
*这帮疯子,他们不拾遗,他们是焚书。*
> **【注释 2 | 林竟】**
> **分析:** “纵火犯”——根据其行为模式(追求混乱、激化遗物、视其为乐子)和结果(制造更大的灾难),可以100%确定,这就是我所命名的“拾遗者”。爷爷的命名更具攻击性和情感色彩,但直指核心。
> **关键信息:** “拾遗者”拥有主动“嫁接”遗物的技术。这远比单纯的催化要危险。他们的技术水平可能高于周博士的初步评估。
> **行动建议:** 必须立刻向白部长提交此情报,重新评估“拾遗者”的威胁等级。他们的目标不仅是遗物,更是通过组合遗物,创造出全新的、更恐怖的灾难。
**【第四十二页 | 笔迹沉重,力透纸背】**
*老白来找我喝酒。他很沮丧。他说,局里的研究又走进了死胡同。他们想找到‘那个地方’,想从源头上解决问题。*
*我劝他别找了。*
*“故事之源”,不是一个地方,不是一个东西。它是一切的开始,也是一切的终结。是我们所有人的第一个梦,也是最后一个谎言。*
*所有的遗物,都只是从“故事之源”这棵大树上掉下来的、破碎的叶子。每一片叶子,都还想回到树上去。*
*但如果有人找到了那棵树,他要做的,绝不是给它浇水。他会拿起斧头,或者,更可怕的,他会试图在树干上,刻下一个全新的故事。*
*一个会覆盖掉我们所有人的、真实的故事。*
*老白问我,如果‘纵火犯’们在找它呢?*
*我没回答。我只是把酒喝干了。*
> **【注释 3 | 林竟】**
> **分析:** “故事之源”(The Source of Stories)。异管局数据库中被列为B级 speculative concept(推测性概念)的档案,在爷爷这里,却是确凿无疑的、最高级别的存在。
> **逻辑推演:**
> 1. “故事之源”是所有遗物的母体。
> 2. 控制“故事之源”,就能控制所有遗物。
> 3. 更进一步:控制“故事之源”,就能“重写现实”。
> **结论:** 这才是“拾遗者”的最终目的。他们不是在玩火,他们是在寻找火药库的钥匙。异管局也不是在单纯地灭火,他们是在守护这把钥匙。我们所有人的工作,都是一场围绕着“故事之源”展开的、看不见的战争。
> **个人状态:** 头痛。信息量过载。需要一杯不含糖、不含奶、水温精确到87摄氏度的纯净水。
**【最后一页 | 墨迹很新,似乎写于不久前】**
*给竟。*
*当你看到这页时,说明你已经能打开这座钟了。也说明,你已经一脚踩进了这个“不合理”的世界。*
*别怪我。我没教你整理东西,更没把你变成一个强迫症。我只是在保护你。*
*你生来就能‘看到’东西本来的样子。一根放错位置的牙刷,一个写错的标点,一个逻辑不通的故事……在你的世界里,它们都是‘错误’,都会让你感到不适。这不是病,孩子。这是天赋。是身为‘校对者’的天赋。*
*我所做的,只是让你在成长的过程中,把这种天赋用在整理房间、擦拭古董这些安全的事情上。我怕你太早地去‘校对’那些真正‘错’了的东西,然后被它们撕碎。*
*记住,不要试图去‘理解’所有的混乱,那会让你自己也变得混乱。你只需要做一件事:*
*把错的东西,放回对的位置。*
*这,就是我们这一脉的‘整理术’。*
*另外,小心那些活过来的故事,尤其是……那个关于你自己的。*
> **【注释 4 | 林竟】**
> ……
> ……
> ……这不合理。
> 这一切,都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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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 注释人:林竟】**
我合上了爷爷的日记。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那座被我校准过的座钟,第一次发出了平稳而规律的“滴答”声。
我讨厌这个设定。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白部长的加密来电。
“林竟,”他的声音听起来异常严肃,没有了平时的半点玩笑意味,“立刻归队。A级遗物显现。市图书馆,发生了大规模暴动。”
我站起身,将爷爷的日记小心翼翼地放进我的单肩包——最内层的、标有“核心机密”的隔层里。
“收到。”我回答,声音平静无波。
我看着满屋子爷爷留下的“破烂”,第一次感觉它们不再混乱。它们只是无数个等待被讲述、被完成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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