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婶女儿的嫁衣终究是赶在婚期前做好了。陈蓝把最后一颗茶蓝布包着的纽扣缝上去时,窗外的蝉鸣正密得像雨。维特蹲在旁边看,手里把玩着那枚刻蓝花楹的铜纽扣,突然说:“要不……咱们的婚事也用这茶蓝布?”
陈蓝的针顿在布上,线头在指尖绕了个圈。“你想啥呢?”她耳尖发红,却忍不住笑,“嫁衣哪有重复的道理。”话虽这么说,却悄悄把剩下的茶蓝布折好,塞进了木箱最底层。
染坊的周师傅听说他们要办事,特意调了缸新浆,染出块泛着银灰光泽的蓝布。“这叫‘月白蓝’,”老人用指甲刮了刮布面,“夜里看像蒙着层月光,最配新娘子。”
维特拿着布去裁缝铺时,路过五金店,进去买了把新剪刀——红柄的,据说讨喜。老板笑着打趣:“维特这是要当新郎官了?上次修洗衣机还说这辈子跟机器过呢。”
维特挠挠头,把剪刀往兜里塞:“人总得往前看嘛。”他低头看着红柄在阳光下闪的光,突然觉得,那些拧螺丝、接线路的日子,好像都是为了等一块合适的布,等一个愿意穿他缝的纽扣的人。
陈蓝在染坊整理布料时,发现角落里堆着捆去年的茶蓝布,边缘有点褪色,却软得像棉絮。她突发奇想,裁了块做桌布,铺在阁楼的小桌上,正好能放下两只粗瓷碗。维特晚上来送工具时,看见桌布上绣着歪歪扭扭的蓝花楹,突然把铜纽扣掏出来,往她手里一塞:“别等嫁衣了,就现在吧。”
“现在?”陈蓝捏着纽扣,指尖发烫,“连喜糖都没有。”
“我去买!”维特转身就要跑,被她拉住。
“傻样,”陈蓝拽着他的袖子笑,“周师傅说初一十五办喜事好,还有三天就是十五。”她指着桌布上的针脚,“你看这歪七扭八的,得再绣密点,不然丢人。”
那三天,染坊的青石板上总晾着半干的蓝布,风一吹像群蓝蝴蝶。陈蓝白天染布,晚上就着煤油灯绣桌布,维特搬了台旧缝纫机来,叮叮当当踩得欢,说是要给她做个布匣子放首饰——其实他们哪有什么首饰,只有那枚铜纽扣和红柄剪刀。
十五那天早上,周师傅带着染坊的伙计们来帮忙,有人抬桌子,有人摆碗筷,连隔壁布店的老板娘都送了块红布,说要给新人铺床。维特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站在染坊门口,看着陈蓝从阁楼走下来,月白蓝的新衣裳,领口别着那枚铜纽扣,阳光透过她鬓角的碎发,在蓝布上投下细细的金斑。
“你看,”陈蓝走到他面前,扯了扯他的褂子,“比你上次修的洗衣机还合身。”
维特笑得合不拢嘴,从兜里掏出个小布包,里面是颗磨得发亮的铜顶针:“周师傅说这个得新郎给新娘戴上,以后缝补衣裳,省得扎手。”
拜堂时,周师傅当主婚人,清了清嗓子说:“染坊的规矩,夫妻得共染一块布。”他把两块白布塞进两人手里,“浸一次染缸,就多一分黏糊,浸十次百次,就再也分不开喽。”
陈蓝和维特手拉手把布放进染缸,蓝水漫过手背时,她突然想起第一次在染坊摔的跤,想起那块差点废掉的嫁衣布。原来日子就像这染布,看着要糟,其实浸一浸、揉一揉,反而蓝得更透亮,连针脚里都藏着光。
晚上送走客人,维特把红柄剪刀摆在桌布中央,陈蓝将铜纽扣别在他的褂子上。窗外的蝉鸣渐稀,月光淌进阁楼,在月白蓝的衣裳上淌成河。
“你说,”陈蓝靠在他肩上,“以后咱们的孩子,会不会也喜欢染布?”
维特摸着她领口的纽扣,声音轻得像染缸里的水纹:“随他呗。要是喜欢五金,我教他修机器;要是喜欢染布,你带他调浆。”他顿了顿,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是枚新磨的铜纽扣,比之前的小一圈,“给孩子留着的,就叫‘小蓝花’。”
陈蓝捏着那枚小纽扣,突然笑出声。月光下,桌布上的蓝花楹针脚好像活了过来,在风里轻轻晃,像在说:日子还长着呢,慢慢绣,总会铺满整个窗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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