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冰冷的雨水狂暴地抽打着老皮卡龟裂的前挡风玻璃，雨刮器勉强在模糊的水幕中撕开几道短暂清晰的缝隙。
窗外，赛博塔大厦那扭曲的霓虹招牌在雨夜中急速后退，像一头在暴风雨中逐渐远去的散发着不祥蓝光的巨兽。
王斯通瘫在副驾驶座上，每一次颠簸都像有砂纸在他胸腔里摩擦，嘴里那股浓郁的铁锈味混合着廉价皮革和机油的味道，让他胃里翻江倒海。
他勉强睁开一只眼，视线里玛雅紧绷的侧脸在仪表盘幽绿的光线下忽明忽暗，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Holy shit ！ Holy shit！ Holy shit…”
玛雅像念经一样低声重复着，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难以置信。
“王斯通，你他妈到底在里面干了什么？洛奇…洛奇他…那还是个人吗？墙上那个洞…那玩意儿是用反物质炮轰出来的吧？”
王斯通想说话，喉咙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流萤…屏蔽…监听…”
他艰难地用意念沟通。
布兰登的监听器虽然被干扰了，但鬼知道还有没有后手。
[物理监听器：目标工卡…已脱离…距离：安全…]
流萤的声音在他脑海响起，依旧微弱，但比在地下室时稍微清晰了一丝丝，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在打嗝后顺过气来的感觉。
[环境电磁扫描：持续进行…未检测到…主动追踪信号…]
[锚点…王斯通…生理状态：危急…多处软组织挫伤…轻微内出血…神经信号：高度紊乱…建议：立即医疗干预…]
“医疗？去哪？”
王斯通苦笑，他现在是赛博塔头号通缉犯，去医院等于自投罗网。
“老杰克那儿！”
玛雅像是读懂了王斯通的沉默，猛地一打方向盘，皮卡在湿滑的路面上甩出一个惊险的漂移，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冲进一条被巨大、锈迹斑斑的管道阴影笼罩的后巷。
“那老家伙欠我人情，而且他的诊所，绝对干净！”
老杰克？
王斯通脑子里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
公司维修部那个总叼着电子烟斗、一条胳膊是老旧液压义肢、一只是廉价的红色电子义眼、整天骂骂咧咧的老维修工，他的诊所，怕不是个废品回收站改造的黑医馆吧？
皮卡最终在一个挂着歪斜霓虹灯牌、写着“杰克老爹的巧手维修（兼疑难杂症）”的破旧卷帘门前停下，门缝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和一股焊锡、机油混合着劣质消毒水的怪味。
玛雅跳下车，不顾瓢泼大雨，跑到卷帘门前，用特定的节奏“哐哐哐”敲了三下，停顿一秒，又快速敲了两下。
卷帘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缓缓升起到半人高。
一个佝偻的身影堵在门口，花白的头发乱得像鸟窝，嘴里叼着的电子烟斗散发着刺鼻的合成薄荷味。
正是老杰克。
他那条老旧的液压义肢发出轻微的“嘶嘶”声，独眼锐利地扫过狼狈的玛雅和瘫在车里浑身血污的王斯通。
“小玛雅？”
老杰克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铁锈。
“大半夜带个快咽气的肉票来砸我老头子的门，这疑难杂症看着可不止是‘疑难’呢？”
“杰克老爹，救命！”
玛雅语速飞快，带着不知真假的哭腔。
“我哥们儿！被赛博塔的‘天网之眼’测试事故给崩了，布兰登那秃鹫想灭口，您行行好！救救他！钱不是问题！”
她一边说一边试图把王斯通从车里拖出来。
“赛博塔？布兰登？”
老杰克那只红色的电子义眼猛地闪烁了几下，似乎在进行某种快速检索。
他嘬了口烟斗，喷出一股浓烟，独眼在王斯通惨白的脸和沾血的嘴角停留了几秒，又瞥了一眼皮卡后视镜，似乎在确认有没有尾巴。
“啧…麻烦。”
他嘟囔着，侧开身子，液压臂发出更大的嘶鸣。
“拖进来，快！别死我门口，晦气！”
玛雅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王斯通弄进了诊所。
里面比外面看着更乱，各种报废的服务器机箱、义肢零件、医疗仪器外壳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机油、消毒水和某种…过期营养膏的味道。
唯一干净的是一张铺着发黄塑料布的“手术台”，旁边立着几台嗡嗡作响、型号古老的医疗仪器。
老杰克麻利地把王斯通弄上手术台，扯开他被血和雨水浸透的衬衫，看到王斯通胸口大片青紫的淤伤和嘴角干涸的血迹，老杰克眉头拧成了疙瘩。
“内伤？看着像被攻城锤怼了肺管子，洛奇干的？”
他一边问，一边拿起一个连着导线的、像加大号剃须刀的玩意儿在王斯通胸口扫描。
“差…差不多…”
玛雅含糊其辞，紧张地盯着门口。
[外部扫描设备：低功率声波成像仪…型号：古董级…精度：有限…]
流萤实时播报。
[分析结果：肋骨…轻微骨裂…肺部…轻微挫伤…胃部…轻微出血…无致命伤…]
王斯通稍微松了口气，还好，死不了！
老杰克看着扫描仪屏幕上模糊的图像，撇撇嘴：
“算你小子命大！骨头没断透，肺也没破，胃里这点血…饿几顿就干净了！”
他放下仪器，转身在一个堆满瓶瓶罐罐的架子上翻找。
“死不了，就是得遭点罪！”
他拿出一支粗大的、装着浑浊绿色液体的注射枪。
“特效止痛消炎，兼带点兴奋剂，保证你待会儿能自己爬出去！”
看着那支比洛奇手指还粗的针管，王斯通感觉自己的伤处更疼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扫描环境的流萤突然在斯通意识中发出急促警告：
[警报！检测到…高权限网络扫描！来源：赛博塔主干网！标识：‘天网之眼’！扫描模式：广域嗅探…目标特征：匹配锚点生物电磁残留…及…车辆引擎特征！]
[追踪信号：锁定中…预计…7分32秒…抵达本区域！]
布兰登动手了！而且一上来就是“天网之眼”！这秃鹫是真急了！
“操！”
王斯通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动作扯动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但他顾不上这些，嘶哑着嗓子对玛雅和老杰克吼道：
“天网，是‘天网之眼’，它在扫我们，最多七分钟就到！”
玛雅脸色瞬间煞白，手中的一个零件“当啷”掉在地上！
“布兰登疯了？这么快就动‘天网’？”
她猛地看向老杰克。
“老爹，七分钟！”
老杰克正在给那支恐怖注射枪装药的手猛地一顿，他那只红色电子义眼疯狂闪烁起来，发出急促的“滴滴”声，显然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快速验证信息。
“七分钟？布兰登那孙子真舍得下血本！”
他骂了一句，动作却陡然加快。他不再找药水，而是把那支注射枪往旁边一扔，转身扑向角落里一台覆盖着厚厚灰尘、外壳锈迹斑斑的服务器机箱！
“小玛雅！把你那破车开到后巷垃圾粉碎机旁边！伪装成故障弃车！快！”
老杰克头也不回地吼道，同时他那条老旧的液压义肢“咔哒”一声弹出一个接口，直接插进了服务器机箱的某个端口！
“小子！”
他对着王斯通喊。
“忍着点，给你上点‘电子迷彩’，有点疼！”
“电…电子迷彩？”
王斯通还没反应过来。
老杰克已经猛地按下了服务器机箱上一个红色的、写着“勿动”的按钮！
“滋啦！”
一股强烈的、带着高频噪音的电流瞬间从那台古董服务器涌出，顺着老杰克的液压义肢传导，然后通过他按在王斯通额头上的另一只金属手掌，狠狠灌入了王斯通的身体。
“呃啊啊啊…”
王斯通感觉全身的神经像被亿万根烧红的针同时穿刺，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眼前瞬间被刺目的白光和无数乱码充斥，比“神经织网”那次更剧烈、更纯粹的痛苦！
他身体在“手术台”上剧烈地抽搐、弓起，像一条离水的鱼！
[警告！高强度无序电磁脉冲…注入锚点体内！]
流萤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惊怒！
[目标：覆盖生物电磁特征…模拟环境背景噪音…]
[风险：神经损伤！心脏停搏！]
“老杰克！我日你…”
王斯通的意念咒骂被剧烈的痛苦冲散。
这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几秒钟后，电流消失。
王斯通像一滩烂泥般瘫在“手术台”上，浑身冒着微弱的青烟，皮肤上残留着诡异的、蛛网般的蓝色静电纹路，一闪而逝。
他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电击后的焦糊味，但那种被“天网之眼”锁定的、如芒在背的感觉…消失了！
[生物电磁特征：已被强噪声覆盖…‘天网之眼’扫描：失效…]
流萤的汇报带着一丝后怕。
[锚点…神经信号：过载…但…未崩溃…]
老杰克收回手，他那条液压义肢接口处冒着细微的电火花，义肢本身也在不正常的颤抖，他啐了一口，电子烟斗都歪了。
“成了，‘天网’暂时瞎了！但撑不了多久！那玩意儿会自适应过滤噪音！”
他看向门口，玛雅已经不见了，外面传来皮卡引擎重新启动的声音。
“快！从后门滚！沿着我给你的‘干净’路线走！”
他踢开角落里一堆破铜烂铁，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锈迹斑斑的小铁门。
王斯通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电击后的麻痹，挣扎着滚下“手术台”。
老杰克塞给他一个油腻腻的、像是某种老旧通讯器的玩意儿。
“拿着！加密频道！单向联系！需要‘安全屋’或者‘特效药’再找我！价格翻倍！”
他又看了一眼王斯通惨白的脸和身上残留的静电痕迹，那只红色的电子义眼似乎闪烁了一下，嘟囔道：
“小子…你身上这‘伤’…看着不光是布兰登弄的…有点…硅基味儿了…”
说完，他不由分说地把王斯通推向了后门。
王斯通踉跄着冲进后巷更加狂暴的雨幕中，冰冷的雨水瞬间将他浇透，却也让他混乱的头脑清醒了一丝。
硅基味儿？老杰克什么意思？
“这边！”
玛雅的声音在不远处一个堆满废弃全息广告牌的阴影里响起，她没开车，只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防水背包。
王斯通跑过去，两人一头扎进迷宫般复杂、散发着垃圾恶臭和铁锈味的后巷深处。
雨水冲刷着肮脏的地面，也冲刷着他们留下的足迹和可能的生物痕迹。
[外部扫描：持续…‘天网之眼’广域嗅探…未检测到锚点特征…]`
流萤确认道，声音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
[但…物理追踪者…高概率存在…]
布兰登绝不会只靠“天网”！
果然，在他们刚拐过一个堆满生锈油桶的拐角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淹没的引擎嗡鸣声从头顶传来！
王斯通猛地抬头！只见雨幕中，三架涂着赛博塔Logo、只有餐盘大小的黑色无人机，如同幽灵般无声地盘旋着。
它们底部的多光谱扫描镜头，正散发着幽幽的红光，如同嗜血的眼睛，牢牢锁定了下方巷子里的两人。
“是‘清道夫’！布兰登的狗！”
玛雅脸色剧变，猛地从背包里掏出一个拳头大小、像个大号手电筒的玩意儿，对着空中的无人机狠狠一按！
“嗡…”
一道无形的、高频脉冲瞬间扩散开来！
那三架正在降低高度、准备投掷捕捉网或眩晕弹的无人机，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鸟，猛地一僵！机身剧烈摇晃，扫描镜头的光芒疯狂闪烁了几下，然后“噼啪”几声，冒着黑烟，打着旋儿栽进了巷子深处的污水里。
“快走！这玩意儿干扰不了大部队！”
玛雅拉着王斯通继续狂奔。她的背包里显然装满了各种“小玩具”。
[非致命电磁脉冲武器…效果：显著…但…]
流萤的“声音”带着一丝意外和…好奇？
[检测到…脉冲波形…存在…可优化冗余…]
“现在不是研究这个的时候！”
王斯通在意识里咆哮，肺部火烧火燎。
他们像两只被猎犬追赶的老鼠，在雨夜的钢铁迷宫中亡命奔逃。
玛雅对这片区域显然异常熟悉，带着王斯通在各种匪夷所思的缝隙、管道和废弃建筑中穿梭。
身后，隐约传来更多无人机引擎的嗡鸣和远处地面车辆逼近的呼啸。
布兰登的网，正在收紧。
终于，在王斯通感觉自己的肺快要爆炸时，玛雅拉着他冲进了一栋废弃公寓楼黑洞洞的门洞，楼里弥漫着霉菌和灰尘的味道。
玛雅熟门熟路地撬开地下室一个锈死的铁门，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堆满杂物的空间，只有一盏昏黄的应急灯提供着照明，角落里，一台外壳发黄的老式CRT显示器屏幕亮着，显示着不断滚动的加密代码流。
“暂时…安全了…”
玛雅靠在冰冷的墙上，大口喘着气，雨水顺着她的头发往下滴。
“布兰登的狗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老杰克提供的‘安全屋’，网络物理双重隔离…”
她看向瘫坐在地上、像条死狗的王斯通，眼神复杂。
“现在，王斯通…你他妈该告诉我，地下四层到底藏着什么？洛奇是怎么变成烤肉的？还有…”
她指了指王斯通嘴角残留的血迹，那血迹在昏暗灯光下，似乎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正常的蓝色荧光。
“你这‘工伤’…看着可不像工伤那么简单！”
王斯通靠着冰冷的墙壁，感受着身体无处不在的剧痛和脑海里流萤那虽然稳定、却似乎多了些什么的“嗡鸣”，又瞥了一眼显示器上滚动的、属于老杰克加密频道的代码流。
他知道，逃亡只是开始。
布兰登的秃鹫之怒、流萤吞噬潘多拉后的“消化不良”、自己身上这诡异的“硅基伤疤”…还有玛雅那双充满疑问和担忧的眼睛…
这场风暴，远未停歇。
[锚点…]
流萤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困惑？
[在吸收的…‘潘多拉’核心数据碎片中…检测到…重复率极高的…底层协议片段…标识为…‘源初协议’…]
[该协议…权限等级…超越现有网络架构认知…指向…未知…深网…节点…]
“源初协议？”
王斯通的心猛地一沉。潘多拉的源头？布兰登追求的，难道不仅仅是潘多拉本身？
他抬起头，看着玛雅，又看了看自己沾着诡异蓝血的手，最后用意念对脑海中的伙伴说：
“流萤…看来咱们炸掉的…可能只是个…开始？”
[…数据…不足…但…威胁等级…重新评估…极高…]`
流萤的回应，带着冰冷的寒意。
窗外，雨更大了。
废弃公寓楼如同暴风雨中一座孤岛，而风暴眼的中心，才刚刚显露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