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玉那一声质问,吓得林富贵缩了缩脖子。
他还没见过娘亲如此失态。
“就是在翰林院书库,从一个快散架的书架里掉出来的。”
林富贵老老实实地交代道,连那扫地老太监的事也一并说了。
柳如玉紧紧攥着那本《长春诀》,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了心中震惊的情绪。
她拉着儿子在院中的石凳上坐下,目光扫过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富贵,你记住娘下面说的话。”
林富贵下意识地挺直了小身板,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娘在嫁给你爹,成为这林府主母之前。”
柳如玉陷入到了回忆之中,
“曾是江湖中人,出身于一个叫做‘天机阁’的门派。”
“天机阁?”
林富贵眨巴着眼,这名字听着就厉害。
“嗯。天机阁以情报、机关、杂学闻名于世,鼎盛之时,江湖朝堂,无人不忌惮三分。
而这《长春诀》。”
柳如玉轻轻摩挲着那泛黄的册子,
“便是天机阁世代相传的核心内功心法,唯有阁主与继承人方能修习全本。”
“哇!”
林富贵张大了嘴巴,
“娘你是阁主?”
柳如玉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不。我是上一代阁主的亲传弟子。
二十年前,阁中发生叛乱,我师父罹难。
这部完整的《长春诀》上半部也随之失踪。
我带着下半部和一些忠于师父的弟子拼死杀出重围,也因此结识了你当时恰好在江湖游历的父亲。
后来,我便隐姓埋名,随他回了京城,再不过问江湖事。”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林富贵能想象到那其中的血雨腥风。
他伸出小手,覆盖在母亲微微颤抖的手上。
柳如玉感受到儿子的安慰,心中一暖,神色柔和了许多:
“没想到,这失传的上半部,竟藏在皇家书库之中,还被你用这种方式找到了。”
她看着儿子眼神复杂,这小子的运气真是邪门。
“所以,娘你以前打我手心那么疼,是因为会武功?”
林富贵的关注点瞬间歪了。
柳如玉被他逗得噗嗤一笑,轻轻戳了下他的额头:
“以前是教训臭小子,以后嘛……”
她站起身,气质陡然一变,那股温婉瞬间被一股飒爽的英气所取代,
“便是正式传授你我天机阁的绝学。”
她拿起之前给林富贵练习的木剑,手腕一抖,那木剑竟发出“嗡”的一声轻鸣,剑尖颤动,划出数道难以捉摸的残影。
“看好了,这是我天机阁入门剑法‘星罗棋布’,讲究的是步法灵动,剑势繁复,以巧破力。”
柳如玉身影飘忽,在庭院中辗转腾挪,木剑或点、或刺、或挑、或抹,看似轻灵,却隐含杀机。
林富贵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比宫里乐坊的舞蹈好看一千倍一万倍。
“好了,别光看,你来试试第一式‘星垂平野’。”
柳如玉收势,将木剑递给儿子。
林富贵接过木剑,回忆着母亲的动作,笨拙地比划起来。
他本以为自己肯定学不会,可奇怪的是那些步法、手势,仿佛天生就印在他脑子里一样,身体自然而然地就做出了反应,虽然力道、速度远不及母亲,但架势、方位竟是分毫不差。
柳如玉眼中异彩连连,她只是演示了一遍啊。
这小子……
“第二式‘棋定乾坤’。”
她不信邪,又教了更复杂的一式。
林富贵依旧是看一遍就会,舞起来有模有样,甚至还无师自通地调整了一下呼吸节奏,与那《长春诀》中记载的吐纳之法隐隐相合。
柳如玉彻底震惊了。
她抓着林富贵的胳膊,仔细探查他的筋骨脉象,喃喃道:
“根骨上佳也就罢了,这悟性简直是天生为武而生。
难道是《长春诀》上半部与你体内初步凝聚的内息产生了共鸣?”
她哪里知道,这完全是“欧皇”体质在练功上的体现。
百分百领悟,零损耗转化能量。
就在这时,林天豪下朝回府了。
他哼着小曲,迈着八字步走进院子,就看到自己夫人正在指导儿子练剑。
“哟?臭小子今天这么用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林天豪乐呵呵地凑过来,习惯性地想拍拍儿子的头。
柳如玉头也没回,只是反手用两根手指轻轻一拨。
“哎哟喂!”
林天豪只觉得一股巧劲传来,脚下不稳,噔噔噔连退好几步,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官帽都歪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那平日里温婉可人的夫人,又看了看收剑而立、小脸认真的儿子,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
“夫……夫人!你刚才……”
林天豪指着柳如玉,话都说不利索了。
柳如玉这才转过身,拍了拍手,风轻云淡地说道:
“忘了告诉你,我以前是混江湖的,天机阁知道吗?我是那儿的。”
林天豪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眼睛瞪得像铜铃,半晌,才猛地跳起来,压低声音惊呼道:
“天机阁?那个传说中知晓天下事,机关算尽,高手如云的天机阁?
你是……你是‘千面罗刹’柳如玉?”
他显然听过妻子的江湖名号,此刻吓得脸都白了,想起自己当年是怎么“偶遇”并“死缠烂打”追到夫人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柳如玉白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怕?怎么可能?”
林天豪瞬间变脸,腰板挺得笔直,一脸与有荣焉,
“我林天豪的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
怪不得当年我看夫人您气质不凡,绝非池中之物。
嘿嘿,嘿嘿!”
他搓着手,笑得一脸谄媚。
林富贵看着老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忍不住捂住了眼睛。
得,家庭“弟”位,从此铁板钉钉,再也无法动摇了。
柳如玉没理会丈夫的耍宝,神色再次凝重起来:
“富贵天赋异禀,是福也是祸。
《长春诀》上半部现世,当年那些叛徒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怀疑,他们有些人或许早已渗透朝堂。”
林天豪闻言,脸色也严肃起来。
是夜,林富贵盘膝坐在床上,按照《长春诀》的法门,第一次尝试引导体内那股暖流运转一个完整的小周天。
当气息归于丹田的刹那,他只觉得耳聪目明,浑身舒畅,连窗外秋虫的振翅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细微的对话声,顺着夜风,隐隐约约从隔壁父亲的书房方向飘来。
是父亲林天豪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
“去查查,当年追杀如玉的那伙人,最近是不是在京城有动静了。
重点盯着漕运总督府那边。”
林富贵猛地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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