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从四面八方压来,沉重,冰冷。
空气早已耗尽,肺腑灼痛欲裂。
柳眠酥的意识在黑暗中沉浮,腿部的剧痛让她无法挣扎上浮。
死老天一定要和她如此作对吗?
不就是抢了柳清荷的机缘,便想要她的命。
凭什么,她不服。
就在柳眠酥即将失去意识的边缘,一道玄色身影破开水波,急速逼近。
求生本能压倒一切。
她几乎是凭着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向那人伸出手,眼中是赤裸裸的、濒死的乞求。
空气!她需要空气!
那身影没有丝毫犹豫,有力的手臂立刻箍住她的腰,将她带近。
微凉的唇覆上她的微微张开的嘴,一口气息缓缓渡了过来。
如同久旱逢甘霖,柳眠酥几乎涣散的意识拉回了一丝清明。
她贪婪地汲取着这生命之源,模糊的视线也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眼前近在咫尺的脸庞。
萧沉壁?
竟然会是他!
前世惨死的记忆如同被点燃的炸药,瞬间在她脑中轰然炸开。
宫变之日的血色、他手持滴血长剑的身影、将她逼向绝路的冷漠、她最终决绝撞向龙椅时的剧痛与不甘。
所有的恨意、恐惧和厌恶在这一刻如同毒焰般腾起,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绞痛。
刚刚才救了她一命的渡气,此刻在她感觉中却如同毒蛇舔舐,令人作呕。
被恨意驱使的身体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她猛地偏头挣脱开他的唇,用尽刚刚恢复的那点力气,扬手狠狠挥了过去。
“啪!”
一记沉闷的耳光在水下响起。
力道因水的阻力而减弱,却依旧清晰地扇在了萧沉壁的脸上。
萧沉壁错愕的看着她,眼中是全然的不解和震惊,甚至有一丝受伤。
似乎无法理解,为何上一刻还在他怀中寻求生机的人,下一刻会对他报以如此激烈的仇恨。
柳眠酥趁他愣神,眼中狠色一闪,脚下用力一蹬,重重踹在他腹部,借力猛地向上窜去。
萧沉壁猝不及防间,被她踹得向后荡开,呛了一口水。
柳眠酥则奋力划着水,终于,“哗啦”一声,破水而出。
“郡主!”
桃溪秋藕忙七手八脚的将她拖上岸。
柳眠酥瘫软在地,浑身湿透,薄薄的夏衣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窈窕曲线。
而此刻,这边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更多人。
原本在远处赏花嬉戏的宾客们纷纷闻声围拢过来,看到这幅景象,顿时窃窃私语起来。
“你看她那样子,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成何体统。”
“就是,被这么多男宾看了身子,要是我还不如淹死算了。”
与此同时,萧沉壁阴沉着脸也游上了岸。
他抹去脸上水渍,玄色衣袍紧贴身躯,水珠不断滴落。
而他白皙的左脸颊上,一个清晰微红的手掌印赫然在目。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议论声更响亮了:
“二殿怎么也从水里出来了啊?”
“废话,当然是为了救人。”
“那二殿下脸上的红印……是鱼扇的?”
……
“何事喧哗?”
一声温润却自带威仪的嗓音穿透人群。
太子萧清衡身着月白锦袍,缓步而来。
挤在人群中看戏的李芊芊眼中闪过一丝阴狠,快步挤出人群,对着太子盈盈一拜:
“太子殿下,您可算来了,方才有人胆大包天,不仅冲撞二殿下,还动手殴打了他。”
太子眉峰微挑,眼底掠过一丝讶异:“何人如此大胆?”
李芊芊姐抬手指向被围在中间的柳眠酥,语气笃定:
“就是她,柳王府的二郡主——柳眠酥!”
萧清衡眸色一暗,快步走进人群。
目光掠过萧沉壁脸上的红印时,浮现一丝困惑,但很快就被对柳眠酥的关切淹没。
“柳眠酥行为不端,当众冲撞殴打皇子,”李芊芊紧随其后,高声道,“此乃大不敬之罪,今日若不严惩,皇室颜面何在?日后旁人岂不是都敢对皇子们不敬了?”
李芊芊得意的看着萧清衡径直去到柳眠酥面前。
隐隐期待着她被太子责骂,然后打一通板子,赶出长公主宴会。
让她颜面尽失,再无法立足京中。
然而等来等去,等到的却是萧清衡脱下外袍,小心翼翼地披在柳眠酥身上:
“怎么会弄成这样?吓坏了吧?”
他的声音放得极柔,眼神里的心疼几乎要溢出来。
这毫不掩饰的维护姿态,让在场李芊芊瞬间目瞪口呆,周遭的窃窃私语声也戛然而止。
柳眠酥抬眸看向他,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对着这个与自己做过几年夫妻的人,姿态也亲昵了几分:
“多谢太子殿下,我没事。”
“太子殿下可真是会怜香惜玉。”
一道冷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萧沉壁目光扫过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两人,眼神幽深,唇角却勾起一抹冷淡的弧度。
“太子殿下,你难道要偏袒柳眠酥不成?”
李芊芊打算豁出去了,言辞激愤道,
“她殴打的可是二皇子,您看二殿下脸上的掌印,这就是铁证,此等忤逆犯上之举,若不严惩,皇室颜面何存?”
萧清衡对于她的步步紧逼,心中已经不耐。
他看向萧沉壁,语气带着几分试探:“二皇兄,事情当真如李小姐所言吗?”
萧沉壁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柳二郡主方才在水下,行为确实有些失态,误打了本王一巴掌。”
他刻意加重了“误打”二字,眼底却划过一丝冷光。
“原来是这样。”萧清衡神情松懈下来几分,“郡主落水后难免惊慌失措,一时失手打了皇兄,想来也是无心之失,二皇兄一向大度,不如就原谅她这一次?”
萧沉壁沉默着,似乎真的在思考他的提议。
李芊芊见状,心里一急,生怕他松口放过柳眠酥,立刻高声反驳:
“惊慌失措就能动手打皇子?照这么说,若是日后有人惊慌之下杀了皇子,是不是也能以‘无心之失’为由被原谅?”
闻言,柳眠酥垂下眼眸,长睫遮住了眼底浮现的狠厉。
李芊芊这个搅屎棍,哪有事儿就往哪凑。
她一定要找个机会让她再也开不了口。
就在这时,萧沉壁终于抬眸,缓缓点头,道:
“李小姐说得没错,冲撞皇子,非同小可,即便事出有因,亦不可不罚,否则规矩何在?”
萧清衡微怔,显然没想到一向对琐事不甚在意的二皇兄,今日竟偏偏揪着酥酥不放。
他上前一步,挡在柳眠酥身前,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几分坚定:
“二皇兄既然执意如此,那便把此事交于姑姑定夺吧,毕竟郡主是姑姑今日请来的客人。”
“皇兄此言差矣,今日宴席是姑姑所办,不应为此等琐事惊扰她老人家。”
萧沉璧目光沉沉的注视着柳眠酥,
“况且,柳郡主是本王从水里‘救’上来的,这后续的‘诘问’与‘安置’,自然也该由本王接手。”
话音一落,他便上前一步,冰冷的手指直接扣住了柳眠酥的手腕。
不等她反应,便猛地将其往自己怀里扯。
柳眠酥猝不及防,狠狠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上辈子萧沉壁逼宫夺位的狠辣模样还历历在目。
她太清楚这个男人有多心狠手辣。
落到他手里,不死也得脱层皮。
她回头,楚楚可怜地看向萧清衡,眼中满是求助。
萧清衡哪里舍得让心爱之人落入皇兄手中受罚。
他立刻伸手抓住柳眠酥的另一只手腕,暗自用力将她往回扯,语气带上几分强硬:
“处罚郡主一事,还是由我这个做弟弟的代劳吧。”
“不敢劳烦太子殿下。”萧沉壁寸步不让,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本王自己的事,自己处理即可。”
两人一个抓着柳眠酥往左扯,一个往右拉。
她被夹在中间,只觉得手腕像是要被生生扯断。
她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大吼一声:
“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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