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汤池里的热水蒸腾着氤氲水汽,如轻纱漫过殿内的青砖地面,洇得砖石都泛出温润的光泽。
水流漫过楚凛渊的腰腹,清晰勾勒出劲瘦紧实的腰线,往下是肌理分明的小腹,紧实的皮肉下仿佛能触到,蛰伏的蓬勃力量,随呼吸轻轻起伏。
伺候的内侍们捧着雕花皂角与素色锦帕,垂首侍立在池边,大气不敢出,目光钉在地面的青砖缝里,连眼角余光都不敢乱瞟。
楚凛渊抬手随意挥了挥,嗓音在湿热的水汽中浸得有些沉哑:“都下去。”
内侍们如蒙大赦,躬身倒退着退出殿外。
殿门“轻阖”一声,将宫道上的喧嚣彻底隔绝。
他往后倚在池壁的白玉枕上,冰凉的玉石贴着背脊。
水花顺着肌理滑落,流过线条流畅的胸膛,没入水中时带起一圈圈细碎的涟漪,漾开又归于平静。
男人一手随意搭在池沿,指尖漫不经心地划着水面,带起串串细小的水珠,神情懒怠得近乎散漫。
水汽氤氲中,那双深邃的眼半眯着,睫羽上沾着细碎的水珠,在烛火下闪着微光。
倒比平日多了几分难得的松弛暖意。
梦中的女子,看不清脸。
眼尾有一点泪痣。
且近日总在他眼皮子底下晃的,便只有那个御膳房的宫女了。
知棠。
“棠棠?”
两个字从他薄唇间溢出,语调轻缓,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漫不经心的亲昵。
话音刚落,他忽然勾了勾唇角,那抹笑极淡,却从眼底一点点漫开,混着水汽的朦胧,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似玩味,似挑逗,又藏着点势在必得的桀骜。
水汽落在水光浸润的脸上,竟比殿内跳动的烛火更灼人几分。
……
新妃入宫第三日,按例接受册封。
承乾殿偏殿早已设下案几,鎏金册宝端正摆在红绒垫上,在晨光里泛着璀璨的金光,晃得人不敢直视。
新选的五位秀女,按位份高低依次排立,青黛色宫装的下摆压着金线,行走间隐约可见。
衬得个个身姿端凝,眉眼间却藏着难掩的紧张。
内侍尖利的嗓音穿透殿宇,在梁间打着转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镇国公之女柳氏芷儿,性资敏慧,淑慎端良,娴于礼教,今册封为嫔,赐封号为“静”,赐居钟粹宫,钦此——”
柳芷儿依着礼数屈膝跪接,指尖触到冰凉的玉册。
抬眼时正见楚凛渊端坐殿上,明黄常服的衣摆垂落如流云,衬得他面容愈发清俊,却也愈发疏离。
他目光淡淡扫过她,面容冷峻。
只微微颔首,没有多余的情绪表情。
那一眼里听不出半分喜怒,却让柳芷儿攥着册宝的手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其余四人亦依次受封:
林若雁为贵人,居永和宫。
杨静姝为美人,居景和宫东侧。
赵令仪为美人,居景和宫西侧。
孙若宁为宝林,居长春宫偏殿。
册文读罢,内侍引着众人再次谢恩。
五人捧着各自的册宝,袖中却各藏心事。
有雀跃。
有忐忑。
更有对未来深宫内苑的迷茫。
这边。
内务府的太监引着柳芷儿往钟粹宫去。
宫道两侧的石榴花正开得热烈,一簇簇红得似火。
映得朱红宫墙格外鲜亮,却也衬得她青黛色的宫装愈发素净。
“娘娘您瞧,”太监弓着腰回话,语气里满是讨好,“这钟粹宫主院刚翻新过,琉璃瓦在日头下亮闪闪的,瞧着就簇新亮堂。”
“院里那株玉兰,是前年从江南移栽来的名品‘玉楼春’,如今枝叶已茂得遮了半扇窗,开春便能繁花满树了。”
推开宫门的刹那,檐角铜铃被风拂得轻响。
清脆的声音混着廊下阶前新铺青石的潮气漫进来,带着点草木的清新。
临窗的梨花木书桌泛着温润的光,案头砚台里,徽墨磨得浓淡正好,旁边还摆着几卷素笺。
绕过描金屏风,里间床榻铺着月白锦褥,绣着兰草,帐钩是银质的玉兰样式,轻轻一碰便发出细碎的声响。
一旁的小太监弓着身,笑得眉眼弯弯:“太后特意吩咐的,说娘娘素爱清净,便让奴才们照着清净雅致的样子布置的。”
“这窗纱是苏绣的‘烟雨朦胧’,挡光不挡亮。香炉里燃的是凝神静气的百合香,娘娘瞧着,可还合心意?”
柳芷儿目光扫过满室清雅,从书案到床榻,处处透着用心。
她浅浅颔首,声音轻得像风吹过玉兰花瓣:“有劳太后娘娘记挂,这般布置清雅合宜,正合我心意。”
“还请公公代为回禀太后,说芷儿领受这份体恤了。”
说罢,她眼神示意身后的贴身婢女翠屏。
翠屏会意,快步上前,往小太监手里塞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子,袋口露出的银角闪着光。
小太监顿时眉开眼笑,飞快将银子揣进袖子里,躬身谢道:
“奴才多谢娘娘赏赐!娘娘放心,奴才这就去回禀太后,定把娘娘的谢意传到!”
柳芷儿微微颔首,眼帘半垂着,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思绪,声音依旧清浅温柔:“有劳公公了。”
而另一边。
永和宫侧院的廊下,林若雁正抬手轻触廊柱上的纹雕,指尖划过那些细腻的刻痕。
“贵人您瞧,这侧院虽不比主院轩敞,却胜在清幽,更难得是离皇上的承乾殿只隔两道宫墙,抬脚就能望见那边的檐角呢。”
随侍的太监弓着腰,声音里满是讨好的笑意。
林若雁收回手,指尖还留着木头的微凉。
她嘴角弯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目光越过墙头那丛探出的青竹,望向承乾殿的方向。
风卷着檐角铜铃轻响,她轻声道:“陛下赐的地方自然是极好的。”
不过。
再好的宫殿,若没有踏进去的资格。
终究不过是旁人施舍的体面,哪比得上自己挣来的实打实的恩宠稳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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