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在御书房当差,与那暴君朝夕相对,被支使得脚不沾地,还得揣着小心应付他的喜怒无常。
每次夜里回西跨院,知棠对着窗棂上的月影总会发怔,心里反复盘算:
到底要挨到何时,才能摆脱这份苦差事,回自己先前那清静的小膳房去。
旁人都羡天子身侧,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她半点不稀罕。
她只盼着到了年岁便出宫,寻个寻常人家,一生一世一双人,守着烟火气过平安日子。
深宫里的水,浑不见底。
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
知棠打心底里不愿蹚这趟浑水,更赌不起。
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她输不起。
可这念头刚在她心头盘桓第五日,晴天霹雳就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彼时,御书房内,楚凛渊正与某位大臣商议要事。
知棠垂手立在廊下,与王大福一同在外守着。
檐角的风卷着细碎的花瓣掠过,拂起她鬓边几缕柔发,像揉碎的云丝贴在白皙的颈侧。
那点碎发随着风势轻轻摇曳,衬得她一张小脸愈发娇柔。
王大福忽然侧过脸,脸上堆着几分了然的笑意,声音压的恰到好处:“杂家得给姑娘道声喜了。”
知棠一愣,她抬眼时,眼底还带着几分懵懂的茫然。
“陛下说了,”王大福缓缓道来,语气里透着几分恭喜,“知棠姑娘心思细,伺候得妥帖,往后便在御前听用。”
“御前”猝不及防砸进耳中。
知棠只觉得耳畔嗡鸣作响,指尖霎时浸了凉意,连呼吸都漏了半拍。
她猛地抬头,撞进王大福那双阅尽宫闱沉浮的眼睛里,嘴唇翕动了许久,才从齿缝里磕磕绊绊挤出声来:
“王公公,奴婢自小愚钝得很,实在担不起这差事……”
“您能不能帮奴婢劝劝陛下?”
知棠明知这般直接请求不合宫规,更显僭越,可眼下她实在是没招了。
王大福闻言,脸上起了为难的褶子。
他是陛下跟前的人,自然要顺着陛下的心思。但他生平阅人无数,自然也瞧得知棠是个好姑娘……
“’朕说你担得起,你便担得起。”
冷不丁的,一道沉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带着天潢贵胄的威严,瞬间穿透了廊下的风。
知棠浑身一僵,回过头,只见御书房的门不知何时已开了一条缝。
楚凛渊立在门内,明黄龙袍的下摆被风掀起一角,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深邃如渊。
“进来。”
楚凛渊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天生的压迫感。
他长臂一伸,精准地扣住她细瘦的手腕。
那力道不容分说,将人拽进御书房的同时,侧肘一带,厚重的木门便“咚”地合上。
先前在此议事的大臣,早已照吩咐从偏门退了出去,此刻空旷的殿内只余下他二人。
知棠猝不及防,后背撞在门板上,还没来得及痛呼出声,眼前已笼下一片阴影。
楚凛渊就立在她身前,龙袍上的龙爪在光线下浮动,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将她整个人圈在这方逼仄的角落。
御书房内的檀香混着他身上清冽的皂角香,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密密实实地裹住。
男人指尖微勾,挑起她的下颌,迫使她仰起脸来。
知棠那双惊慌失措的水润杏眸,撞进他深邃眼底时,他语气却淡如水:“担不起?”
她被迫仰着头,鼻尖堪堪擦过他胸前的龙纹刺绣,明黄的丝线在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却烫得她心头一跳。
楚凛渊的目光落在她微颤的睫毛上,那长而密的弧度像小扇子,每一次颤动都似在他心尖轻轻扫过。
“你就这般厌朕?”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哑,炽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角,“避朕如蛇蝎?”
知棠心头一跳,慌忙垂下眼睫。
浓密的长睫像受惊的蝶翼般簌簌轻颤,只敢用余光去瞥地面,不敢迎上男人的,仿佛能将人灼穿的视线。
“奴婢……奴婢没有……”
“没有?”
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点玩味的审视,目光却像织网的蛛丝,细细密密缠上来,将知棠牢牢缚住。
楚凛渊勾了勾唇,忽然俯身,两人的距离骤然缩近。
他能看清她瞳孔里自己的影子,也能看见她因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唇。
那抹柔嫩的红像熟透的樱桃,勾得人喉头发紧。
“既如此,”他松开她的下颌,眸底墨色翻涌。
指腹在她唇角不轻不重揉了揉,声音里裹着低哑的笑意:“那你为何不愿到御前当差?”
话音未落,那只手倏地收紧,牢牢箍紧知棠的柔软的腰肢,几乎是将人往骨血里揉。
“陛……陛下……”知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腰上骤然收紧的力道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她吓得脸色有些白,指尖下意识地抵在他胸前,却只触到一片滚烫的坚实。
知棠被迫仰着脸,眼睫上沾着细碎的湿意,慌乱地眨了眨,才勉强从他墨色翻涌的眸子里窥见一丝自己狼狈的影子。
唇角被他揉过的地方还泛着麻意,混着他身上清冽又迫人的气息。
让她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奴婢……奴婢蠢笨,怕、怕伺候不好陛下……”
腰上的力道却又重了几分,他俯身逼近,呼吸落在她额角,带着低哑的笑意碾过耳畔:“蠢笨?”
他低笑一声,指腹不知何时又滑回她唇角,轻轻碾过那片泛着麻意的肌肤,
“蠢笨的人,可不会在朕面前藏着那么多小心思。”
长睫抖得更厉害了,眼尾沁出细碎的湿意。
顺着眼角缓缓漫上来,在瞳仁里漾开一片潋滟水光。
知棠又羞又委屈,心口像是堵了团浸了水的棉花,闷得发慌。
她何时在他面前藏过什么小心思?
她不过是想离这深宫里的是非远些。
离他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远些,安安分分守好自己的小日子罢了。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混着一道清朗的嗓音,打破了室内的凝滞:
“我皇兄是不是在里面?”来人一身月白锦袍,发绾玉冠,分明是男装打扮,眉宇间的灵动却丝毫不减。
王大福瞥见来人时愣了一瞬,随即躬身回话,声音恭谨:“回公主,陛下正在里头。”
“皇兄!”楚清漪立刻扬声喊起来,人已往门边走,语气里满是雀跃,
“你前几日答应给我寻的那把碎星剑,找着了没啊?”
王大福心头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往前一步,伸手拦在门前,额角已沁出细汗:
“公主,您现在……实在不能进去。”
楚清漪挑了挑眉:“为什么?”
他飞快往殿内瞟了一眼,心悬到了嗓子眼。
就方才陛下那架势,眼神沉得像要把人姑娘囫囵吞下的模样。
若是此刻被公主撞见那不该见的光景……
王大福后背倏地沁出层冷汗,忙垂下眼,连声音都带了点发紧:
“陛下正忙着呢,公主还是先回吧,等陛下忙完了,老奴再去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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