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5沉闷地皮靴声响起,是我哥苏临。他快步把外套披到我身上,想要扶起我。
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支撑我的身体了,我整个都在颤抖,还是努力抬起手指指向念念的方向。
苏临转头,看见了被糊满蛋糕、呼吸微弱的念念。
他的眼睛瞬间红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表情,他向来是最疼爱这个乖巧的外甥女。
我哥冲过去一把抱起念念,酒店经理还想拦,苏临抬腿就是一脚,正中她的腹部。
酒店经理整个人倒飞三米,撞在花墙的铁架上。
他用袖子拼命擦念念脸上的蛋糕,手指都在发抖,他拔开吸入器的盖子,拼命地晃了几下,按下顶部放到念念唇边。
“吸气,念念,听舅舅的话,吸气。”
念念在他的呼唤下,终于开始有了反应,配合着用力吸气。
我看到她胸口微微起伏,整个人瘫软下来。
苏临的脸上泪水滑下,滴落在念念脸上。
死寂一片,没人敢出声。
“妈的,谁敢动我?”
傅承轩被按在地上,又惊又怒,扭头看见苏临,愣了一下,“哥?你这是干什么?”
苏临见念念稳定下来,把念念交给手下:“马上送医院,我要最好的医生。”
然后他走到我身边,把我抱起来,擦了擦我湿漉漉的头发,他的眼神冷得可怕。
“傅承轩,你连自己的妻子女儿都不认识了?”
傅承轩整个人僵住。
他看着我,又看向被抱走的念念,脸色一点点变白。
“今天晚晚不是带着念念办生日会吗?她们在……”话
说了一半,傅承轩突然愣了一下:“念念的生日会,在这里?”
刚刚他踩在脚下羞辱的,是他的妻子,而他唾骂的“脏小孩”,是他的亲生女儿。
傅承轩挣脱保镖,站起来,顺手把许安然也拉了起来。
许安然见傅承轩伸手拉她,本还想顺势往他怀里倒。
啪——
响亮的耳光声,许安然被抽的踉跄。
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傅承轩:
“老公,你干什么?!”
“你他妈给我闭嘴!”
6
傅承轩一把推开许安然。
朝我冲来,被苏临的保镖死死拦住。
“老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让我送你去医院!”
我盯着他扯了扯嘴角,努力挤出声音:
“你老婆不是许安然吗?”
苏临搂住我,眼神恨不得把傅承轩撕碎。
傅承轩浑身一颤:“不是的老婆!她就是个留学生,想进公司才缠着我!我看她能力不错,答应帮她办派对撑场面!小姑娘喜欢立白富美人设,我就帮帮忙!”
他说得急,声音都在抖。
“培养几个有背景的女孩,对公司商务饭局有好处!老婆你知道的!”
“老婆,我不知道念念的生日会也在这……”
傅承轩当然不知道,因为我问他念念生日会他要不要来,他看了看日程表,说那天有一个重要的商务宴,为了给我们娘俩多赚钱,他没空来。
而此刻,他来了,却不是来参加念念的生日会的。
我抬起手,指向许安然手腕上的红宝石手链。
傅承轩顺着我手指看去,整张脸瞬间惨白。
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老婆,我和她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发生!你信我,我傅承轩这辈子就你一个老婆!这手链,这手链它……”
周围死寂。
所有人都盯着这一幕。
傅承轩转身粗暴地去扯许安然的手链,链子勒的许安然的手腕直流血。
许安然突然反应过来,尖声喊:“宝宝,你干什么!她不过给你生了个病女儿,我可是怀了你儿子!”
傅承轩整个人僵住。
他猛地扭头,又是一巴掌,眼睛通红:“你闭嘴啊!”
许安然赶紧打开包,掏出一张B超单。
“你看,这是你的儿子!”
傅承轩接过B超单,看清上面的字后,他的脸色青白交替,嘴角扯了扯,又立刻压下去。
“安然,你先回去。我处理完事情去找你。”傅承轩的声音软了下来。
“我不走!”
许安然抓着B超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你给我个交代!你说过会跟她离婚娶我的!就在这,向我求婚吧!当着那个女人的面!”
“原来,她才是小三啊!而且是知三当三!”
围观的人哗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而念念的同学家长们纷纷捂住孩子们的眼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苏临握紧拳头,青筋暴起。
啪——
清脆的耳光声。
许安然捂着脸,不敢相信地看向打她的人。
傅母站在那里,手还举着。
傅承轩立刻拦住要打第二巴掌的母亲,转头把B超单递过去。
“爸,妈,安然怀了我的孩子!”
傅父脸色铁青,上前就是一个耳光。
“逆子!”巴掌声响亮。
“傅家唯一的血脉只有念念!我只认晚晚生的孩子!”
傅母指着傅承轩:“为了外面不三不四的女人和野种,连自己女儿的命都不要了?傅家丢不起这个人!”
傅父直接命令保镖:“把这女人带去医院,把她肚子里的东西处理干净!傅家不允许这种脏东西污染血脉!”
许安然吓得跪在地上痛哭,随即想到了什么,发疯似的向我冲过来,被苏临的保镖拦住。
“苏晚!我不过是抢了你的场地和花墙,那又如何?我说我的回国派对要在京都酒店举办,傅承轩二话不说就把全款打过来,包下了这个场地!他是爱我的!”
“我和傅承轩在一起在国外住了三年,三年!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我的未婚夫!所有的商务宴席都是我陪他参加的!”
“他说他会跟你离婚,你不过是个家庭主妇,也不能再为他生孩子,唯一生下的那个孩子还是病恹恹的!”
听到她又一次侮辱念念,傅母冲上去又是一巴掌。
“听她话的意思,她似乎一开始就知道是原配!”
“所以……她是来逼宫的?”
宾客人群发出一阵唏嘘声。
傅承轩护在她身后,看向我:“苏晚,我保证,等安然生下孩子就让她出国,再也不回来!孩子以后跟着你,喊你妈妈!我们只要这个孩子行吗?!”
7
我闭上眼睛。
恶心。
“傅伯母,你看,你儿子都想让我妹妹无痛当妈了。”
苏临把我交给保镖,站起身走到傅母身边,“我们苏家是不是得谢谢你们?”
傅承轩抱住傅母的腿:“妈,你不是一直想要孙子吗?你说过儿孙满堂才好,只有个孙女总是有遗憾的!傅家基业还要交到孙子手上才对啊!”
“孙子?”傅母这才听到是孙子,瞬间眼睛一亮,和傅父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尽管没多说什么,但她片刻的迟疑,还是落入苏临的眼底。
“傅家基业?”苏临的声音冷得可怕,“在你这已经断送了,还交什么?”
“血……苏晚小姐流血了!”
保镖抱着我大喊。我感受到腿间一股暖流,那是我意识消散之前最后的知觉。
……我醒来时,妈妈的手正紧紧握着我,眼眶通红。
“念念怎么样?”
“幸亏你哥到得及时,念念没事了。”
我稍稍松了口气,随即想到那一幕,激动地反握我妈的手:“妈,他们,他们要杀了念念!”
我妈搂住我,轻拍着我的背:“妈妈知道,爸妈都在,我们一定给你一个交代!那女人被警察带走了!你哥让酒店配合提交了监控,她一时半会肯定是出不来了!”
爸爸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他手里的杯子碎成了渣。
医生推门进来,问我哪里不舒服。
“肚子疼。”
“你怀孕14周了,但因为这次撞击,孩子没保住。刚做完清宫手术,要好好休息。”
我整个人僵住。
怀孕?
我一直以为是生念念后身体不好,月经不调也是常事,
因为四个月没来例假,我还拼命补营养,补到我以为自己只是胖了。
原来小腹的隆起,是因为怀孕。
“可惜了,流掉的是个男孩,你本该儿女双全的。”
我的手抚上小腹,眼泪无声滑落。
那年生念念九死一生,产科被推出来,傅承轩握着我的手哭的像个孩子,他说再也不生了,他要好好保护我,不再让我受罪。
四个月前,他从国外坐40小时飞机回来,连时差都没倒,就抱住我。
我以为他是太想我。
他忘了安全措施,我也没在意。
我想着如果真怀了,也是天意,我愿意再为他冒一次险,也想让念念有个弟弟或妹妹陪伴。
只是那晚,他嘴里哼着“然然”。
我还以为他喊的是“晚晚”,声音含糊了些。
现在想来——
病房门被撞开。
傅父傅母架着傅承轩冲进来,一把将他按跪在床边。
“老婆,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怀孕了!”
傅承轩哭得撕心裂肺。
“都怪那个贱女人,三年前她趁着我应酬喝醉,爬上了我的床。后来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对她负责,她就报警!还要来找你摊牌!”
“我怕被你发现,便假装迎合她,事事都满足她。”
“直到你让我给念念订花,她看到了那些花,她说她喜欢想要,我拒绝了,可是没想到,她借着毕业要回国办派对的借口,抢下了你为念念准备的生日会场地……”
“老婆,我错了,都是那个贱女人,我被她鬼迷了心窍!”
傅母也是满脸愧疚地弯着腰:“晚晚,这都是那个贱人害的!她根本没怀孕,那张B超单是假的!她都是骗我们的!我们会给你交代!”
呵,交代?要不是苏家有我爸和我哥,他们会给我交代什么?
8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傅承轩,第一次这么平静。
“傅承轩,你不是一直想再要个儿子吗?”
他浑身一颤。
“现在,他被你亲手杀死了。”
傅承轩的脸瞬间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
“滚!”
我爸站起来,指着门口,“苏家与傅家,从今天起,不死不休。”
“晚晚!晚晚你听我解释!爸!爸……你们放开我,让我跟晚晚说,她爱我,她爱我的呀!她不会放弃我的!”
傅承轩被冲进来的保镖强行拖走,声音在走廊里回荡。
傅父还想跟我爸说些什么,但尽管我爸退休多年,就凭他的气势,还是没人敢轻易激怒他的。傅父拉着傅母深深地鞠了一躬,识趣地退了出去。
病房门关上。
妈妈抱住我痛哭,她自责当年瞎了眼,没有看清傅承轩这个白眼狼同意我嫁了她。
我却哭不出来了。
我的儿子,还没长出小手小脚,就死在了他和小三的派对上。
死在他为小三撑场面而否认自己有女儿的那一脚里。
死在他把小三护在身后,让我去认下别人孩子的那一刻。
苏临推门进来,转动着手腕,眼眶通红:“妹妹,你想怎么做?”
“哥,我要离婚。”
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
“还有,我要让傅家,付出代价。”……
第二天再次醒来,病房里的电视正播着新闻。
“傅氏集团因财务问题,所有项目被官方紧急叫停。
京城调查组连夜入驻,检察机关已掌握相关证据,对法人傅承轩实施拘留调查……”
主持人的声音平静,画面里傅承轩被人押着,从公司大楼押出来。
围观的人群举着手机拍照,闪光灯此起彼伏。
我盯着屏幕,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顺手拿起手机,打开微博。
热搜第一条:#m国野鸡大学留学生被包养,公然当小三故意伤害原配妻女#
第二条:#傅氏集团税务问题被调查#
第三条:#京都酒店#
……
微博前十的热搜,有8条都是那场闹剧。
点进第一条热搜,酒店那天的视频在各个视角下都被剪成了十几个版本。
我和念念的脸都打了厚厚的马赛克,许安然的脸却只用极细的字体标了“马赛克”三个字。
评论区已经炸了。
“这女的什么来头?敢这么嚣张?”
“有人认识她吗?m国留学圈就这么大,肯定有人知道!”
很快就有人扒出来了。
“许安然,三年前被傅氏投资老板包养在国外当金丝雀,每天高调出双入对,奢侈品从没断过。”
下面的回复一片谩骂。
有人贴了一张图,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正跪在地上擦厕所的照片与许安然的在京都酒店叫嚣的嘴脸照片拼接在一起,并配文:
“许安然的妈妈,给我家干了十几年保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就为了供女儿出国留学。我看她可怜我还经常多给补贴,没想到就供出这么个垃圾!我有罪,助纣为虐了简直!”
这时,一个肉乎乎的小脸凑过来,贴在我的脸上。9念念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她盯着照片看了很久。
“妈妈,这是那个女人的妈妈吗?”
“是。”
“原来她也有妈妈,她口口声声最瞧不起的下等人,是她自己的出身啊。”
我愣了一下,轻拍女儿的头:“念念,不要说下等人这样的词,你要记住,我们每个人生来平等,都有活着的权利,你以后不要像这个阿姨一样瞧不起任何人,也不要妄自菲薄。”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头:“妈妈我记住了!我会乖!”说完她转身拿过床头的离婚协议书。
我伸手刚想阻止她,我不想她看到离婚协议书的内容,怕她受伤害,又突然想到她字也不识几个。
她坐直身子伏在床头柜上,认认真真地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直到翻到最后一页,拿起笔,然后使劲划掉。
我看她划掉的两个字,怔了怔:“公寓。”
看着我疑惑的眼神,念念拍了拍我的肩膀:
“妈妈,舅舅说,离婚协议书上,你给爸爸留了套小公寓,不过听说爸爸要在高墙里住很久很久,还管吃管住。既然他有了好的住处,这个小房子咱们就不用给他了。”
我看着女儿,喉咙发紧。
那套10平米的小公寓,是我和傅承轩大学时一起租的。
毕业后我把它买下来,原封不动地保留着,以为那是我们相爱的证明。
傅家倾家荡产,但毕竟他终究是念念的爸爸,我怕我太绝情,念念会生我气。
现在想想,是我把念念看轻了。
“妈妈,我问舅舅公寓两个字怎么写,舅舅认认真真的教了我好几遍,你看,我找的对不对?”
念念嘟着小嘴,亲了亲我的脸:“妈妈,我爱你,200分的爱你,所以你忘了爸爸行吗?”
我摇摇头,认真的告诉她:“妈妈早就忘记了。”
我与念念的温情中,病房门被小心翼翼地敲开,京都酒店的高层带人搀着经理来向我道歉。
我只扫一眼,就知道苏临那一脚,是发了狠的。
他们放开经理,经理一个踉跄伏在地上直不起身子。
他们说,是酒店经理没有核实清楚,只一句来人自称自己是傅太太就信了许安然的话,而许安然来定酒店的时候,直奔着正在装扮的花墙,当即给傅程轩打了一个电话,随即便大手笔把场地尾款打了过来。
经理跟着附和:“是我有眼无珠,认错了人,傅太太,哦不苏小姐,我真的很抱歉!”
我冷冷的看着她:“你可不是认错了人这么简单,你是见人下菜碟的败类!”
“苏小姐,我们知道赔偿对你来说无济于事,但是还是希望你开个价,给我们一个机会……”
保镖立刻上前拉起经理,把他们一同推向门外:“苏家会慢慢清算的。”
10
出院那天,爸妈来接我。
苏临说有公事不能来,可是我却看到,爸妈的车后面跟着苏临的那辆带着编号特制的红旗车,我打电话给他,他只是说“出公务,碰巧同路了而已”。
我知道,他在用哥哥的身份,想再护送我一段路。
离婚手续办得很快。
苏家出面,傅承轩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傅氏集团一夜之间消失,银行追债、合伙人的问责、竞争对手的打压,傅父苦心经营几十年的心血化为乌有。
傅母病倒了,卧床不起,连看病的钱都没有。
傅父找到许安然,勒令她还回所有钱财和奢侈品,否则就起诉她诈骗。许母卖了唯一的房子,凑了钱还给傅父,可是她女儿在牢里,她怄着常年干活累弯的腰身,拖着编织袋回了农村老家。
许安然故意伤人被判了两年。
出狱后她被打回原形,留学镀金换来的身份比起犯罪记录来说,只会让她更难堪。
习惯了锦衣玉食的她无法忍受贫穷,没有一家用人单位愿意接受她,她只好去酒吧陪酒赚钱。
后来听说她在一次混乱中染上了脏病,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念念的幼儿园被彻底整改,陈老师被开除,上了所有学校的黑名单。
直到前几天我在接念念小学放学的路口碰见她,她送外卖的路上,因为闯红灯出了车祸。
鞋子掉在离她十米远的地方,围观的人摇着头说没救了。
我早已重新回到职场。
做回了记者,那个曾经被我放弃的、被傅承轩以“家庭为重”所嫌弃的工作。
我专注采访社会不公平事件,也采访正能量故事,还有每一个勤恳努力的大学生。
用离婚分到的财产,资助他们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那天偶然的机会,电视台派我去监狱拍法律教育宣传片。
隔着铁网,我看见傅承轩坐在操场的角落里。
他瘦得脱了形,头发全白,眼神空洞。
我站在外面看了他一会。
他突然抬起头,看见了我。
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距离太远,我听不到,只看着他的口型:“对不起,老婆。”我转身离开,车子启动,驶离监狱。
后视镜里,那栋灰色的建筑越来越远。
我再也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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