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萧彻房间的遭遇让沈玉奴心有余悸,那满墙血画和疯言疯语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中挥之不去。她强迫自己冷静,姐姐用生命留下的线索,绝不能浪费。
根据暗号指引,密道并非止于顶层。她在旋转石阶的中段一处极其隐蔽的拐角,发现了一块松动的石板。推开后,是一条向下倾斜、更为潮湿幽深的甬道,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草药混合的沉闷气息。
这条密道,似乎通向醉春阁地下某个不为人知的区域。
她小心翼翼前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隐约传来微弱的光亮和……低沉吟诵的声音?那声音沙哑而单调,念诵着类似往生咒文的词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沈玉奴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靠近甬道尽头。那里并非出口,而是一处凿壁而成的窥孔。透过孔洞,她看到了一幕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下方是一个巨大的天然石窟,被改造得如同阴森的墓室。四壁点着数十盏幽绿色的长明灯,照得洞内一片惨绿。石窟中央,整齐地排列着数十个小小的土坑,每个坑旁都放着一口巴掌大的、制作精巧的迷你棺椁。
柳太医赫然站在其中!
他褪去了平日那身素净的太医袍,换上了一件宽大的、绣着诡异符咒的黑色法衣。他手中捧着一件水红色的、质地轻薄的舞裙,神情专注而虔诚,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他正将那件舞裙仔细地、一丝不苟地折叠好,然后轻柔地放入一口打开的迷你棺椁中。
“第一百三十七……‘霓裳’……”他低声吟诵,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痴念已除,尘缘已断,今日归寂,灵肉永安……”
接着,他拿起一旁的小铲,亲手将泥土覆盖在那口小棺上,垒成一个小小的坟茔。坟前,还插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似乎刻着名字和日期。
沈玉奴瞬间明白了。这不是真正的葬礼,而是一种诡异恐怖的“衣冠葬”!柳太医埋葬的并非真人尸体,而是那些被他“医治”过、最终却香消玉殒的妓子们生前最常穿或最喜爱的贴身衣物!每一件衣物,都代表一个被他“处理”掉的鲜活生命!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超度?纪念?还是……满足自己某种变态的收藏与告别癖?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沈玉奴的目光急速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坟包,心脏狂跳,既恐惧又怀着一丝渺茫的希望——姐姐的衣物,是否也在这里?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猜想,柳太医完成了一个衣冠冢后,缓缓走向石窟最深处的一个平台。那平台上只放着一口明显比其他棺椁更大、更精致的紫檀木小棺。
柳太医的神情变得更加凝重,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迷恋。他从平台上,极其小心地捧起一件折叠整齐的衣物。
那是一件湖蓝色的素纱襦裙,裙摆处用银线绣着几枝疏落的梨花。
沈玉奴的呼吸骤然停止!瞳孔猛缩!
那件裙子!她认得!那是姐姐沈胭脂被卖入醉春阁时,她偷偷塞给姐姐的自家旧衣!姐姐曾说过,穿着它,就像妹妹还在身边一样!裙摆的梨花,是她亲手所绣!
姐姐至死,都留着这件衣服?!
而现在,它竟被这个变态的太医,当作“藏品”准备埋葬?!
愤怒和悲痛如同岩浆般灼烧着沈玉奴的理智,她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出去抢夺!但残存的理智死死扼住了她的动作。
柳太医对那件梨花纹襦裙凝视了许久,才万分不舍地、极其轻柔地开始折叠,准备放入那口紫檀木棺中。他的动作慢得令人窒息,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痴儿……最完美的‘药引’……可惜……可惜……”他模糊的呓语在寂静的石窟中回荡。
终于,他将襦裙放入棺中,盖上了棺盖。他拿起铲子,开始在一旁早已挖好的土坑中填土。
就在这时——
“喀啦……”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木头摩擦声,突兀地响起。
并非来自柳太医正在填埋的新坟,而是来自石窟角落另一口孤零零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黑漆棺椁!那口棺椁的大小,足以容纳一个真人!
柳太医的动作猛地顿住,霍然转头看向那口黑棺。
沈玉奴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喀啦……咯吱……”
声音再次响起,更加清晰。那黑漆棺椁的盖子,竟然在微微震动,仿佛里面有什么东西正要推开它!
柳太医放下了铲子,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浮现出一种近乎期待的、诡异的光芒,喃喃道:“时候到了……终于……养成了?”
在沈玉奴惊骇的目光注视下,那棺盖被一股力量从内部缓缓推开,滑落一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一只苍白无比、毫无血色的手,颤巍巍地搭上了棺椁的边缘。指甲上还残留着些许剥落的蔻丹痕迹。
紧接着,一个穿着大红嫁衣、头戴沉重凤冠的身影,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棺椁中坐了起来!
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沈玉奴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身嫁衣——那是三年前醉春阁曾经红极一时、却突然暴病身亡的前花魁“琉璃”!
据说她死时,正是被徐晚娘许给一位年迈的富商为妾的前夜!
而现在,“琉璃”竟然从棺材里坐了起来!她动作僵硬如提线木偶,凤冠下的脸颊苍白浮肿,毫无生气,一双眼睛空洞地睁着,没有焦距,只有一片死灰。
她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傀儡,缓缓地、一步一顿地,跨出了棺椁,站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太医走上前去,痴迷地端详着“她”,如同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他用一种近乎温柔的语气低语:“很好……经脉已通,阴气已固……只差最后一步……只差‘连心’了……”
沈玉奴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惊叫出声。眼前这超越常理的恐怖一幕,让她浑身冰冷。这根本不是医术!这是邪术!柳太医不仅在埋葬衣物,他更是在用这些女子的死亡“养”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而姐姐的遗物,即将成为这恐怖仪式的一部分!
她必须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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