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宏冰抬起头,直视那双足以冰封神魂的眼眸。
他的声音清晰响起,没有半分颤抖。
“回前辈,理由有二。”
“其一,锦华是我的妹妹,但她更是她自己。”
“这场交易关乎她的一生,我无权替她决定。”
他迎着李冥夕审视的目光,平静地说。
“她有选择的权利,哪怕她现在只有六岁。”
此言一出,李冥夕敲击桌面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连一旁的张天月,都震惊地看着自己的重孙。
张宏冰没有停顿,话锋一转,声音沉了下去。
“其二,于理不合。”
“锦华若入剑宗,便是剑宗弟子。”
“她所做的一切贡献,理应先为宗门。”
“若只与李家一脉独家合作,于宗门规矩不合,于她将来在宗门立足,更是大大的不利。”
“晚辈斗胆,请前辈收回成命。”
“我们愿意为宗门效力,也愿意与李家合作,但绝不能是‘独家’。”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抬出了对妹妹的尊重,又将宗门大义摆在了台面上。
张天月已经彻底呆住了。
他看着这个年仅十四岁的重孙,心中翻江倒海。
这哪里是个孩子?
这分明是个在刀尖上行走的棋手!
然而,他不知道。
在张宏冰的脑海深处,还藏着一个更冷,更决绝的理由。
李冥夕的威压,像无形的冰水,浸透他的四肢百骸。
骨头在呻吟,神魂像被无数根细针穿刺。
剧痛中,一个个念头却无比清晰地闪过。
不能答应!
李家是靠山,更是风口浪尖上最显眼的靶子。
一旦绑定,锦华就成了李家所有敌人共同的目标。
死劫……
他要的,不是将妹妹圈养在温室里。
鸡蛋,绝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
要让整个剑宗,未来更多的势力,都因锦华而获利。
到那时,想动她的人,要掂量的就不仅仅是一个长生李家。
这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这才是……通天路!
所以,李家的“独家买断”,他不能答应。
不是不愿意。
而是他要用妹妹的价值,去撬动整个世界!
李家,买不起!
这些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张宏冰死死撑着,那双清冷的凤眸里,燃起不屈的火焰。
突然。
那股几乎要将他骨骼碾碎的力道,突兀地消失了。
空气恢复了流动,木屋不堪重负的呻吟也戛然而止。
张宏冰身体一软,险些瘫倒。
却被他用最后的力气强撑着,跪得笔直。
“呵……”
李冥夕的唇角,逸出一声极轻的笑。
那笑声没有温度,却像万年寒冰上裂开的第一道缝隙。
让一旁的张天月心头猛地一跳。
李冥夕站起身,缓步走到张宏冰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倔强的少年。
寒星般的眸子里,冰冷褪去。
转为一种近乎玩味的浓厚兴趣。
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狮王。
发现了一只弱小却胆敢对它龇牙的幼狼。
“有意思。”
他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是我生平仅见,敢拒绝长生李家的人。”
他伸出手指,隔空点向张宏冰的眉心。
一道清凉的气息顺着指尖钻入。
像一场微凉的春雨,瞬间浇熄了神魂中灼烧般的刺痛。
“起来吧。”
李冥夕收回手,走回桌边坐下。
他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一饮而尽。
“独家买断,可以不提。”
张天月嗤笑一声,不知道对谁。
张宏冰却没有立刻起身,这场谈判,才刚刚进入正题。
果然,李冥夕放下了茶杯,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
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神农光明体固然珍贵。”
“但你,比你的妹妹更有趣。”
李冥夕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将他层层剖开。
“这份胆识,这份野心,还有这份算计。”
他嘴角勾起一抹洞悉一切的弧度。
“你想要的,不止是庇护。”
李冥夕身体微微前倾。
视线牢牢锁住地上的少年,一字一顿地问。
“说吧。”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张宏冰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笔直如枪。
他迎着李冥夕那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眼眸。
整个木屋的空气,都因这个问题而变得粘稠。
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这不是询问,是审判。
张宏冰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李冥夕。
落在了那位气息渊深的老祖张天月身上。
然后,他又看回李冥夕。
“回前辈,晚辈所求,并非灵石法宝,也不是权势地位。”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砸入死寂的深潭。
“这些,李家能给,剑宗也能给。”
“但晚辈想要的,是比这些更稳固的东西。”
张天月的眉梢狠狠一跳。
李冥夕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
终于流露出一丝真正意义上的错愕。
“我想要的,是给我妹妹一条谁也无法斩断,谁也不敢觊觎的通天路!”
“我想要她,能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下,安安稳稳地长大。”
“而不是成为某个势力圈养的奇珍,时时刻刻活在被掠夺的恐惧中。”
张宏冰的声音陡然拔高,清越而决绝。
“庇护,终有疏漏之时。”
“唯有师徒之名,方是天地认可,因果相连的最强羁绊!”
话音落下的瞬间。
他做出了一个让张天月都感到心惊肉跳的动作。
他对着李冥夕,重重地,再次叩首!
“晚辈张宏冰,与妹妹张锦华,愿拜入前辈门下,成为您的亲传弟子!”
“锦华空间所出,皆由师父与她自行商议,是赠予,是交易,悉听尊便!”
“晚辈,只求师徒名分,护我妹妹一世周全!”
疯了!
这孩子,是真的疯了!
张天月心中巨震。
拜师剑宗客卿长老,长生李家的嫡系大能?
这是何等异想天开!
李冥夕此生,从未收过任何弟子。
张宏冰凭什么敢这么提?
他凭什么?
李冥夕垂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他没有说话。
那沉默,比任何拒绝都更具压力。
张宏冰仿佛没有感受到,那股足以压垮元婴修士的寂静。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冥夕。
又似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张天月。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二人耳中。
“晚辈知道,此举唐突,形同痴人说梦。”
“但晚辈斗胆一赌。”
“赌前辈与老祖之间的信任,远超旁人想象。”
他顿了顿,抛出了那枚真正的炸弹。
“晚辈斗胆,只因年幼时曾随爷爷拜见老祖。”
“在老祖的静室外等候时,闻到过一种清冷至极的熏香。”
“当时爷爷曾感叹,此香名为‘月见’,非心意相通之人不可赠。”
“那种味道,与前辈今日衣袍上的气息,别无二致。”
“晚辈赌的,就是这份‘心意相通’的情谊!”
轰!
张天月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他看向张宏冰的眼神,已经不是震惊,而是骇然!
这个小畜生!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他怎么敢拿这个来赌!
而李冥夕,那一直古井无波的眼眸。
终于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看着跪在地上,神情坦然。
却将一切都算计在内的少年。
那张俊秀的脸上,没有丝毫得意。
只有破釜沉舟的决绝。
屋内的死寂,持续了足足十息。
“呵呵……”
一声极轻的低笑,从张天月口中溢出。
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氛围。
“你倒是……真的敢想。”
话虽如此,他看向李冥夕的眼神里。
却带着一丝无奈与纵容。
机会!
张宏冰眼中精光一闪。
没有丝毫犹豫,再次叩首,声音响亮。
“谢老祖提点!”
“谢李前辈愿给晚辈一个机会!”
“你先别急着谢!”
张天月抬手,一道柔和的法力将他托起。
他看着张宏冰,神情变得严肃。
“想拜他为师,可以。”
“但剑宗,不收废物。”
“李冥夕的门下,更没有无能之辈。”
他的目光扫过里屋,那张被法力护罩隔绝的小床。
“等你妹妹,什么时候能将那‘万剑竹’种出来。”
“什么时候,你们二人能凭借万剑竹,成功觉醒剑体。”
“到那时,再来提拜师之事。”
“在此之前,此事,免提!”
张天月的话,一锤定音。
这不是拒绝,而是考验。
一个看似不可能完成。
却又留了,一线希望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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