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老和故友嫌宴会厅太吵,在隔壁会客厅叙旧,对这边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而留着主持寿宴的京延晟,此刻正和妹夫楚林文聊着近日的官场动态。
忽地听见清脆的巴掌声,两人还未反应过来是何处传来的声音。
就见裴政浔丢下酒杯冲了过去。
闵蓝捂着火辣辣的左脸,怒目圆睁,眼底盛满了错愕。
京颂晚也吓到了,往前一步,惊讶地质问:“京颂棠!你,你干什么!”
随即便被京颂棠一个眼神杀住了脚。
“你的账,我慢慢跟你算。”
京颂棠说完,不顾两人浑身的羞恼和戾气,转身离开。
闵蓝吃了这么大的亏,自然不会罢休。
她伸手拦住京颂棠,余光瞥见裴政浔和大哥闵述走过来,心底的委屈劲瞬间全都涌了上来。
闵蓝指着京颂棠,哭诉说:“大哥,京家仗势欺人,她打了我,我今天必须还回来!”
闵述向来维护这个妹妹,见她白皙的小脸肿了半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色霎时难看到了极点。
他冷眼看向京颂棠,极力压制着怒气:“今天是京家的主场,难道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吗?”
闵述是闵家下一代的掌权人,话语之中的威严让在场宾客无敢发声。
京颂棠却不吃他这一套。
她非但没半分退让,反而勾起一抹凉峭的笑,“待客之道是给懂规矩的人讲的。对着主人家颠倒黑白,恶语相向的,也配叫‘客人’?”
两人说话间,闵蓝捂着脸,扭头望向裴政浔。
男人眼里似乎只有京颂棠。
她被打成这样,他非但不生气,反而直勾勾地看着京颂棠,眼中甚至还带了一丝歉意和心疼。
明明受伤受欺负的是她!
周围人的视线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
闵蓝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丢脸。
她迫不及待地逼裴政浔表态,想让他为自己出头。
否则今晚,她就会沦为最可悲的那个,这场争吵中唯一的输家。
闵蓝死死攥住裴政浔的袖口,“她打我了,裴政浔,她打了我两巴掌!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受过这种气!”
她眼眶泛红,泪水要落不落,又急又气地哭诉:“你是我老公,你不替我讨回公道?”
裴政浔唇瓣微动,还未出声,身后便传来一道低沉醇厚的男声。
不高不低,像冬雪中的松涛,震慑力比闵述更甚,将周遭的私语全数盖过。
“裴太太,”傅春樾缓步上前,立于京颂棠身侧,目光平静地落在闵蓝脸上,“我夫人也没受过这种气。”
说完,他轻笑两声,那笑意未达眼底,反倒添了几分寒意。
“既然主动惹了事,后果就该默默受着。哭成这样,未免有些难看。”
闵述冷声插话,眼底凝着怒气,“我妹妹为什么哭,傅少心里没数吗?”
空气瞬间凝滞。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了几分。
闵述是出了名的护妹狂魔,把闵蓝宠得无法无天,想必是不打算退让半分。
偏偏傅春樾也是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主。
若要问京城豪门中,谁最温润矜贵,众人大概率会想到傅家这位太子爷。
可无人敢真的招惹他。
不仅因为他是司令独子,兴恒集团的掌权人。
而是不怒自威的气场和无声的威慑力,比挂在脸上的狠戾更让人心生畏惧。
这样的两个人对峙,堪称百年难遇。
全场宾客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
闵述扭头看见闵蓝泛红的眼眶,心疼更甚,厉声道:“你夫人如此跋扈,仗着你傅家——”
“闵述。”
极清淡的两声,闵述微怔了一瞬。
剩下的字卡在喉咙里,竟一时没能说出口。
在众人暗自抽气声中,傅春樾再度开口。
语气没有半分妥协,反带着几分罕见的桀骜与强势。
“方才如果我在,舍妹得到的教训,恐怕只会更甚。”
这话一出,氛围彻底降至冰点。
但比起闵家人的强势,显然是傅春樾放狠话更让在场宾客心惊。
与此同时,无数道目光在他和京颂棠之间来回逡巡。
原来传闻竟是假的?
傅春樾这哪里是要离婚的样子,分明是把人护得眼珠子似的。
就连京颂棠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看向他。
两人并肩而立,距离极近。
她微微偏头,就能清晰看见他脸上的皮肤纹理,还有利落凌厉的下颌线。
他确实长在她的审美点上。
鼻峰挺拔,眉眼深邃如墨,整张脸带着微重的骨量,既不过分粗犷,也不显得阴柔。
京颂棠不合时宜地想,要是按姜昀的话,他出道一定会被粉丝奉为浓颜系top。
只看了两秒,京颂棠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
她没想到傅春樾会为了自己和闵述正面交锋,心底涌起一丝不知名的情绪。
有人毫不犹豫地站在自己这边,方才还堵在胸口的怒火,竟悄无声息地消散了大半。
像是闷热的夏日突然迎来一场酣畅淋漓的雨。
整个人都舒爽起来。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时,袁宪等人及时赶来打圆场,裴政浔也低声劝着闵蓝离开。
这场闹剧才算告一段落。
另一端,京延晟见几家人散开了,一言不发地走了回去。
楚林文见他什么忙都没帮上,有些摸不着头脑。
京延晟却摆摆手说,“小辈的矛盾,我出面就是拉偏架了,让他们自己处理吧。”
楚林文一听,就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我看你是见有人护着棠棠,也想出一出当年裴家悔婚的气。”
京延晟笑了笑,没说话。
·
从卫生间出来,京颂棠撞见服务员端着一盘榴火酿往后院包厢走。
她拦住人,要了一瓶。
京颂棠记得小时候,宁棠最爱喝燕都楼的榴火酿。
每到六月,就会让京延晟特意跑一趟,来这儿打一瓶刚酿好的新酒。
也是这样的夏夜,宁棠坐在庭院的藤椅上,面前摆着一小块起司蛋糕,她就着榴火酿小口啜饮,吃得心满意足,眼角眉梢都漾着笑。
京颂棠扒着椅边,仰着小脸讨酒喝。
宁棠便笑着刮刮她的鼻尖,宠溺地逗她:“这酒烈着呢,你个小馋猫要是喝醉,你爸该心疼坏了。等你长大成年了,妈妈陪你喝。”
夜风穿过廊下,带着六月的微凉寒意,京颂棠吸了吸鼻子,往紫竹林后院走。
她记得那里有座凉亭。
竹林掩映处,凉亭中央的石桌上落了几片长叶。
京颂棠坐下,启封,仰头对着瓶口抿了一口。
酒液带着清冽的涩意,但滑至喉间,那涩意竟奇妙地化作绵长的甜,丝丝沁人,若有似无的花果香气在唇齿间漫开。
果然很好喝。
好喝得让人鼻尖微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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