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亭内,傅春樾与裴政浔面对面站着,周身的气场无声交锋。
就在这时,京颂棠忽然动了动。
她的鼻腔无意识地翕动了两下,蹭了蹭披在身上的西装,上面残留的薄荷柑橘味让她在梦中微蹙眉头,迷迷糊糊地嘟囔。
“裴政浔……别吵,我再睡十分钟。”
她脑袋又往里缩了缩,嗓音低软,听起来有些像撒娇。
“昨晚通宵写谱,困死了。不准偷看我草稿啊,不然我跟你急……”
凉亭内瞬间陷入死寂。
傅春樾怔愣住。
她的反应,像一根细刺,轻轻扎了他一下。
有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夜风穿过长廊,吹动他熨帖的衣角,却吹不散心口那点莫名的滞涩。
但这丝异样转瞬即逝,他很快合理化了自己的言行。
他是她法律上的丈夫,在这里理所当然。
但心口的憋闷却无从解释,起码现在,他想不明白。
而裴政浔的眼中却瞬间绽开惊喜。
他毫不犹豫地俯身,伸手就要将京颂棠揽入怀中。
“别碰她。”
傅春樾的手臂横亘在两人之间,声音冷沉。
裴政浔攥紧拳头,所有理智都被抛之脑后。
她叫着他的名字,在睡梦里。
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他狂喜的?
他已经辜负过她一次,不能再放手了。
但裴政浔知道,傅春樾这个人,来硬的是行不通的,他只会比自己更强势。
思及此,裴政浔决定和他谈判。
“她爱我,这就是我最大的筹码。我知道这对你来说,面子上难以接受,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双方离婚,等舆论平息了,我再公开和小橘的事。怎么样?”
傅春樾淡声道:“不行。”
裴政浔长吐一口气,哑然失笑。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老古板说不通,这人简直油盐不进。
“那你想怎么样?绑着她?强迫她和你在一起?”
裴政浔冷笑一声,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行为激发了他的占有欲。
他换了个说法,劝道:“你理智一些,你对她没感情的,不要意气用事。”
傅春樾淡声提醒他:“你想把她带哪儿去,你家?还是城外随便一栋别墅?京家和闵家的人就在外面,满厅都是宾客,你是抱她出去还是背出去?裴政浔,意气用事的是我,还是你?”
裴政浔皱眉。
都这种时候了,这男人还在一板一眼地分析给他听。
裴政浔实在纳闷,京小橘和他有共同语言?
他俩看起来就不是一个星球的,行事风格也八竿子打不着。
此时,京颂棠似是被两人的谈话声再度吵醒,又不安地动了动。
她半睁开眼,带着睡意咕哝了两声。
裴政浔立马蹲下身,嘴里急切地唤:“小橘,我在这,我带你走。”
傅春樾微垂眼眸,看向两人交握的双手。
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流速在加快,宽大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渐渐凸起。
她的手修长白皙,指节分明,手背并不算瘦,带着些细嫩的软肉。
因为常年玩乐器,指骨处有层薄茧,但并不显粗糙,反倒添了几分独特的生命力。
摸上去应该很柔软。
傅春樾逼迫自己收回视线。
京颂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醉倒的。
一瓶酒还未见底,她就迷迷糊糊地失去了意识。
此刻虽然醒过来了,脑袋却依然昏沉。
耳边似乎有男人在交谈,但她分辨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手好像也被人握着,那人的掌心很凉。
她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却一直和她唱反调,尽了全力也只能勉强半睁着。
迷蒙的视线在站着的男人脸上停留片刻,她忽然眼睛一亮,眼梢弯起月牙,念念有词地感叹。
“欸……这个人和我老公长得一模一样,真好看……”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两个男人耳中。
裴政浔脸上的悦色瞬间僵住,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下一瞬,他的手被人丢开。
裴政浔缓缓站起身,脸色灰败。
傅春樾静静立着,浑身的血液却在悄然沸腾。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畅快。
心脏乱了节拍,咚咚地撞着胸腔,连脖颈处的皮肤都泛起细微的战栗,顺着脊椎蔓延开来,是从未有过的燥热。
他觉得心底某处隐秘的愉悦,被她轻易打开了。
原来京颂棠早就认定他是她的老公了。
是他太失职。
人都有言不由衷的时候,他怎么能因为几句话,就抗拒和她的婚事。
傅春浔越过裴政浔,径直在长椅上坐下。
他刚坐稳,京颂棠就像寻找热源的小动物般,无意识地往他怀里钻。
傅春樾身形微僵,任由她在自己身上磨蹭调整。
此刻,她卸下了所有防备,身体柔软得不像话。
就这样毫无保留地贴着他。
发梢偶然滑过他紧绷的指尖,留下淡淡的香气和酒意。
傅春樾彻底没了脾气。
·
回到家,傅春樾将京颂棠抱回房间。
猜到她可能不舒服,又让秦阿姨替她准备了解酒的。
折腾了半晌,确认她呼吸平稳,他才准备回次卧休息。
秦阿姨拦下他。
“先生,您和太太一起睡吧,万一她晚上想吐,呛着容易窒息的。”
傅春樾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人,沉吟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秦阿姨,你早点休息,今晚我照顾她。”
秦阿姨一听,心满意足地出了房间,走之前还贴心地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傅春樾洗完澡回到床边时,京颂棠依然睡得很沉。
卧室里只亮着一盏暖黄的床头灯,四下安静,他们之间隔着一臂距离,他得以毫无顾忌地凝视她。
她睡着时格外恬静,那双狡黠灵动的眸子安然合着,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层青色阴影。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她的鼻尖泛着淡淡的粉,唇瓣微微张合,沾染着莹润的水色。
说起来,两人虽是夫妻,但京颂棠的脸在他眼里一直是模糊的。
这算是傅春樾第一次认真看她。
他承认,她长得很漂亮,五官舒展大气,和那双张扬明媚的眸子配极了。
傅春樾目光下移。
意外发现她皮肤很白,在暖光下都能看出是冷调的白。
只是喝了酒,便从脖颈到锁骨,一路都透着绯红。
显得整个人轻盈薄嫩。
看了半晌,傅春樾才后知后觉地察觉自己颈间也传来阵阵痒意。
早在凉亭时就感到不适了。
他伸手一摸,触到一片细密的红疹。
这是他从小的毛病。
每当情绪波动过大,身体就会诚实地给出反应。
但已经很多年没有发作过了。
不过,倒也不算难受。
想到今晚发生的一切,傅春樾又捏了捏眉心。
他暂时想不到合理的理由,来解释自己的失控和过敏。
过了会儿,傅春樾轻手轻脚地起身,下楼去找过敏药。
记得上次见她是从料理台旁的柜子里取药的,他循着记忆翻找,一个药盒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傅春樾弯腰拾起。
是她上次吃的药。
傅春樾拿起看了看,盒身上清晰地印着药名。
他又往功效那一栏看去,白纸黑字写着,用于治疗情绪低落等抑郁症状。
哪里是什么助眠的褪黑素。
捏着药盒的指尖微微收紧,过了半秒,傅春樾将药放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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