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的三年,虽然还是会吵吵闹闹,但我们依然要好。
时间来到2008年,小金主十岁,我十三岁。
我爸看着我那小小的房间,小小的床,犯了难。
我和小金主都长大了,我也变成大姑娘了,再和这个小少爷挤一张床也不像话了。
那一年房地产已经开始起航,我们县城如雨后春笋般盖了不少商品房。
原来的家属区很多邻居都已经陆续买房搬走了。
听班上的同学说,那商品房里都是直上直下的电梯,我没坐过电梯,只坐过商场的扶梯,我那时候特别羡慕住了新房的同学。
其实本来我妈在海城给人做保姆那么多年也攒了不少钱,而且我们家就我一个人上学,我爸也不赌博不抽烟,按理说凭家里的积蓄是能在城中心按揭买套商品房的。
所以我爸就和我妈商量,咬咬牙,贷款买房。
我妈眼看瞒不住了,终于哭哭啼啼的道出了实情。
原来,我舅学人家去南方做生意,在我姥姥的怂恿下,找我妈借了十万块钱,结果亏海了,人直接在外面不回来了。
她手里现在只有三万多,根本买不了房,首付都付不起。
我妈这时候工资都已经涨到三千五了,可干几年才能再攒到买房的钱啊。
我爸听了,气的当场就要离婚。
说我妈给人家当牛做马那么多年,家里家里顾不上,娘家娘家还来吸血,女儿从小懂事早当家,谁看了不说可怜。
我们家是我妈管钱,我爸老实本分,工资也是给我妈保管,平时留点生活费,结果这还管出了事。
我妈也委屈的很,说我爷爷偏心大伯三叔家,这么多年咱们家得到过什么。
两人满腹牢骚,互相揭底,我从来没见他们这么歇斯底里过。
当时小金主还在我家,我爸直接没收住脾气,连带着他都被阴阳怪气了一顿。
第二天我妈就带着小金主坐车回了海城,她走的急,主要是怕我爸拉着她去离婚,她丢不起这个人。
临走的时候,她拉着我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叮嘱我要好好学习,多照顾着点我爸,还塞了两百块钱给我。
我趴在二楼护栏上,双手撑着下巴,望着我妈带着小金主离开的背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我知道她心里委屈,可我心里也很委屈。
那时候我就在想,为什么不带着我一起走呢,我才是我妈的亲闺女啊。
好在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对于借多少钱给我舅这回事,我那时候还小,没意识到是多严重的事。
回头还在学校和同学炫耀,我家存款有十几万。
我以为小金主再也不会来了,连我妈可能都不会回来了。
那时候,家里男人如果没本事又喜欢家暴酗酒的,婆婆喜欢找茬欺负儿媳妇的,女人不堪忍受,跑出去再也不回来的也不少。
虽然我妈离开不是因为这些原因。
结果寒假的时候,我妈又带着小金主来了,这一次还把小金主的妈妈也带来了。
我犹记得那天下午,一辆锃亮的白色奔驰小轿车停在家属楼下,邻里乡亲的都好奇的张望。
那时候,在我们小县城,普通老百姓家里有辆小汽车还是件挺稀罕的事。
所以能开上这种进口奔驰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有钱了。
十三岁的我也到了对美好事物向往的年纪,看到车上下来一位穿着时尚,一头飘逸长直发的美女时,我和我的小伙伴眼睛都看直了。
那和电视里的明星有什么差别,瞧人家那白皙的皮肤,如墨如画一样的眉眼,笑起来的酒窝,简直让我们家属院蓬荜生辉。
以前我在县城的商场里看到那些化妆的姐姐觉得她们很漂亮,现在再想想,那简直不是一个级别。
土和洋一下子就泾渭分明、高下立判。
当我看到我妈和小金主下车时,我才知道小金主为什么那么好看的原因了,因为他长的像他妈。
我妈客气的将这位美丽的女士领上了楼,我觉得楼道里的砖瓦墙都变得高档了起来。
随着国企破产被收购,无人管理,各家各户另谋出路。
发迹的邻居搬走的搬走,乡下人上来租房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这也导致走廊上放置的杂物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凌乱。
我就这么看着美丽的女士迎着午后冬日的暖阳,从金银璀璨中走来,旁边那些杂乱的物什都仿佛消失了一般。
我呆愣的站在家门口,小伙伴在身后窃窃私语。
我妈走到我跟前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拉着我的手介绍说:“这是乔阿姨,小彧的妈妈,快点喊阿姨。”
我赶紧开口,怯生生的喊了声,“阿姨好。”
稍怕叫慢一秒,就不能和美丽的女士说上话。
乔阿姨冲我淡淡一笑,说着纯正的普通话温柔的问我。
“你就是李青蓝吧,小彧经常提到你。”
我偷看了眼小金主,此时这小子在对我笑,我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其实,在我懂事以后就想改名了,但是我爸不同意,他说这名字是他想了几个晚上的杰作,青出于蓝而胜于男。
我以为我爸还是执念于想要个男孩,因此暗自庆幸,他没直接给我起名叫李胜男。
直到后来学到这篇文章的时候,我才知道最后那个字不是“男”,而是“蓝”。
我妈招呼着把人往屋里带,我突然很想堵在门口不让进。
这一刻我承认我自卑了,心里一万个不想这么好看的人看到我住的是什么地方,可是我阻止不了,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乔阿姨打量着小小的客厅,又被小金主带去我那小小的卧室看了看,出来的时候,我看到乔阿姨好看的修眉皱了下,随后又舒展开来。
“我没想到小彧这几年是躺在这张小小的床上。”她抱歉的对我妈说:“真是对不住,王姐,这几年给你家添麻烦了。”
我没觉得是添麻烦,相反因为没能让小金主睡大床房,我觉得对不住的是小金主。
我以为乔阿姨会对我妈发难,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知书达理的仙人儿。
我看到我妈的脸红了,她不好意思的搓了下手,说:“您说的哪里话,我让小彧在我们家吃苦了。”
我就知道我们母子连心,想法都是一样的。
由于我爸当天在上早班,没能亲眼见识这位美丽的女士,我还挺替他遗憾的。
乔阿姨连杯水都没喝,就带着我妈和我,还有她的儿子开车去县城中心的一家卖现房的售楼处。
这还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坐高档小汽车呢。
不到一小时的时间,乔阿姨就给我们家买了一套三室一厅的商品房。
直接把小小的老娘给亚麻呆住了,这也太有钱了吧,而且还是全款!
我妈再三劝阻都没能让乔阿姨打消冲动消费的念头,那时候我们县城的房价好的楼盘差不多也要三千多了,阿姨直接刷卡,三十六万就这么没了。
当天,乔阿姨就带着小金主回了海城,可能是实在不忍心自己的儿子睡这样的贫民窟吧。
所以来这一趟的目的,就是给我们家买房,乔阿姨的意思是,这套房就是送给我们家的。
我爸傍晚下班回来,看到我妈,先是一愣,随后绷着脸没搭话。
其实他已经不生我妈的气了,只不过拉不下那个脸。
我也劝我爸,钱没了再挣呗,你们不说我都不知道家里有那么多钱。
现在就当不知道,就当没有这个钱,妈只有这一个,我不能没有我妈。
当他看到我妈递过去的购房合同时,又是惊又是喜,再听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又犯了难。
“这哪里是送房子啊,这是把你的人给买断了在他们家继续当牛做马啊。”
我爸的脑回路真的高瞻远瞩,这一点我和我妈当时都沉浸在喜悦中,根本没反应过来。
晚上睡觉的时候,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我爸妈在主卧里聊天。
我爸叹了口气,给我妈算了笔账,说她还得给人家再打起码八年的工。
其实我觉得也还好。
之前不也打了八年的工吗?
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我妈在家待了没两天就回了海城,乔阿姨要去国外出差,所以,我妈不能在家久留,这次连过年都没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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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彧(y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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