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玛丽那句关于孩子的反问,不仅落入了林希音的耳中,也清晰地传到了正站在门外的路翊耳朵里。
他的心像是被猛地撞了一下,先是愕然,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涩意的甜滋滋的感觉,不受控制地从心底冒了出来。
库玛丽以为我和她……
尽管知道这只是个美丽的误会,尽管清楚希音此刻的沉默并非默认,但仅仅是听到别人将他们联系在一起,想象着那种可能性,就足以让他坚硬的心防裂开一道细缝,渗出些许卑微的暖意。
他下意识地没有进去打扰,而是退开几步,靠在外面的土墙上,点燃了一支烟,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心跳。
目光无意中扫过巴哈家院子角落放着的一个旧雪橇。
那是尼泊尔山区冬季常用的交通工具,现在雪季刚过不久,还闲置着。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当林希音从屋里出来,脸上还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时,路翊已经掐灭了烟,走到那个雪橇旁,用没受伤的右手拍了拍橇身,扬起一个带着几分少年气的、挑衅般的笑容:
“喂,林希音,敢不敢玩这个?从那边山坡滑下去,刺激得很。”
林希音的思绪被打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覆盖着未完全融化积雪的缓坡。
她小时候在北方部队大院也玩过雪橇,但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看着那简陋的雪橇和陡峭的坡度,她心里有点发怵,但又被路翊那副你肯定不敢的表情激起了好胜心。
“有什么不敢的!”
她嘴硬道,走过去打量雪橇,“这玩意儿怎么弄?”
“简单,我控制方向,你坐前面就行。”
路翊见她答应,眼睛亮了起来,动作利落地将雪橇拖到坡顶。
两人挤在窄小的雪橇上,林希音坐在前面,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路翊胸膛传来的热度和强有力的心跳。
雪橇开始下滑,速度越来越快,寒风呼啸着从耳边刮过,卷起细碎的雪沫扑打在脸上,冰冷又刺激。
两旁的景物飞速向后掠去,失重感一阵阵袭来。
“啊——!”
林希音一开始吓得紧闭双眼,忍不住尖叫起来,双手死死抓住雪橇边缘。
“怕什么!睁眼!”
路翊在她身后大声喊道,声音里充满了畅快的笑意。
他熟练地用身体重心和脚控制着方向,让雪橇在雪地上划出流畅的弧线。
林希音鼓起勇气睁开眼,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
速度带来的肾上腺素飙升,混合着冰雪世界的纯净与壮阔,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快感。
她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出来,血液奔流着,带来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和自由。
“哈哈哈哈哈!”
路翊孩子气般的大笑声在她头顶响起,他故意让雪橇颠簸了一下,吓得林希音又是一阵惊呼,下意识地往后靠,更紧地贴住了他。
“路翊你混蛋!慢点!”
她一边骂,一边却又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种纯粹的、速度带来的刺激,仿佛有魔力一般,将连日来的疲惫、焦虑和复杂心绪都暂时抛在了脑后。
他们玩了一圈又一圈,每一次滑行都伴随着尖叫和笑声。
路翊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那个在部队大院带着希音爬树掏鸟窝、偷开吉普车的野小子。
他时不时逗她,突然加速或者急转弯,看着她吓得哇哇叫又忍不住笑的样子,心里被一种简单的快乐填满。
又一次冲下坡底,雪橇缓缓停住。
林希音气喘吁吁,脸颊因为兴奋和寒冷变得红扑扑的,眼睛亮得惊人。
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砰砰砰,又快又响。
路翊先跳下雪橇,然后向她伸出手,想拉她起来。
他的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灿烂笑容,眼神亮晶晶地看着她。
林希音借着他的力道站起来,板起脸,哼了一声:
“累死我了!路翊,你真像个不知疲倦的雪橇犬!”
路翊闻言,非但不生气,反而笑得更加张扬,甚至凑近了一点,带着点痞气说:
“那你这只娇气的小猫咪,刚才不是被雪橇犬带得玩得很开心?”
“谁开心了!”
林希音恼羞成怒,抓起一把雪就朝他扔去。
路翊大笑着躲开,阳光下,雪地上,两个身影仿佛真的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
玩得精疲力尽,林希音感觉腿像灌了铅一样,看着那段回村的上坡路,耍起了赖皮。
她一屁股坐在雪橇上,怎么也不肯起来了。
“喂,路翊!”
她扬起下巴,指着前方的路,理直气壮地指挥道,“我走不动了!你,在前面拖着雪橇,载我回去!”
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一个被宠坏了的小女孩。
路翊刚把雪橇拖到平地上,气息还没完全平复,听到这命令,气笑了。
他叉着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雪橇上、小脸通红的林希音:
“嘿,林希音,你使唤谁呢?真把我当苦力了?”
林希音这会儿玩心还没散尽,加上累得不想动,索性把无赖进行到底。
她晃着脚尖,故意拖长了声音,重复着之前的玩笑:
“不然呢?大狗,快点嘛,天快黑了!”
她语气带着明显的戏谑。
路翊眸色一深,脸上那点佯装的不满瞬间被一种危险又玩味的笑意取代。
他猛地俯下身,双手撑在雪橇两侧,将林希音圈在了他和雪橇之间的小小空间里。
突如其来的靠近,带着运动后的热气和男性强烈的侵略感,让林希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说谁是狗,嗯?”
路翊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磁性的沙哑,眼神灼灼地盯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痞痞的弧度:
“林希音,你胆儿肥了,敢不敢再说一次?”
他靠得太近了,近到林希音能看清他额角滑落的汗珠,能感受到他呼吸带来的温热气流。
周围空气仿佛都变得稀薄起来。
她被他圈在怀里,无处可逃,脸上强装镇定,耳根却不受控制地红了。
“说就说!”
她梗着脖子,不想输了气势,但声音明显弱了下去,“你就是哈士奇……啊!”
话没说完,路翊突然出手,不是打她,而是带着恶作剧的笑意,伸手去挠她腰侧的痒痒肉!
林希音最怕痒,瞬间破功,一边尖叫一边笑着扭动身体想要躲开:
“哈哈哈……放开!路翊你个混蛋!哈哈哈……我错了!错了!”
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在雪橇上缩成一团,胡乱地拍打着路翊作恶的手。
路翊看着她笑得花枝乱颤、毫无形象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刚才那点故意的压迫感荡然无存,只剩下纯粹的玩闹。
两人在雪地里笑闹成一团,像极了小时候打打闹闹的模样。
最后还是路翊先停了手,看着瘫在雪橇上喘着气、脸颊绯红、发丝凌乱的林希音,无奈又纵容地摇了摇头。
“行了,娇气包,算我欠你的。”
他认命般地拉起雪橇的绳子,真的像一头任劳任怨的哈士奇,拖着坐在上面的林希音,一步一步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
林希音坐在晃晃悠悠的雪橇上,加速的心跳久久没有平息。
而走在前面的路翊,听着身后雪橇滑过雪地的沙沙声,以及偶尔传来的、林希音轻轻的哼歌声,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这一刻,没有救灾的压力,没有复杂的过往,只有雪后初霁的宁静。
仿佛时光从未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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