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若匆忙回神连忙莲步跟上,却不料,萧峥并未直接带她去坐马车,而是把她带到她之前住的院子,又吩咐人给她送来几身衣裳。
目光在她身上随意一扫,端着漫不经心的语气,还略微带了一点嫌弃:“你就这么回去?!”
林婉若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去,顿时羞恼不已,她要是真这般回去,少不得引人非议,说不定还会被胡乱揣测,女儿家的名声最重要了。
思及此,当即对着萧峥略微颔首福礼,随意挑了一件便去内室更换上。
跟她之前穿的那件款式差不多了,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身,尺寸也是正正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人特意测量过订做的。
想到自己之前的衣裳被换下后,就没再见过,想来是比照那件做的。
想到这里,她更觉得欠的人情无法偿还。
她不是喜欢欠人情的人,一时间竟然有些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传来萧峥的催促询问声,她只好敛了神思先出去。
刚出屋门,就对上萧峥略带打量的眼神,她有些局促不安的低下头,不知该如何是好,好在萧峥并没有多说什么,她扭捏了会儿,还是低声道了一声谢:“多谢萧世子,衣服很合身,等我回去,就…”
“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出发吧。”
萧峥出声打断她接下来的话,转身阔步往外走,林婉若怔了一下,只好连忙跟上。
原以为要走很久。
之前她闲逛的时候,曾经去过前院,知道仅前院就比整个林家还要大,却没想到,前头的萧峥很快便驻足,回头看了她一眼,自己先上了马车,见她迟迟不动,才不悦催促:“怎么?不屑跟本世子这种人同坐一车,怕坏了名声?!”
听出他语气里的不悦,她连忙摇头,想起一帘相隔,对方压根听不到,又急忙出声否认,提起裙摆踩着马凳上了马车。
车厢很大,三面都可以坐人,萧峥就坐在车厢后面,她钻进去后,环顾一圈,躬身坐在了萧峥右侧。
很快,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跟男子共处一车,对方还是并不算熟悉的人,这在之前,是林婉若根本不敢想的。
更尴尬的是,马车内静谧无声,除了车轮转动的声音,就是侍卫驾车不时扬鞭和喊吁的声音,却更显得车内寂静诡异,她甚至能清晰听到对方的清浅呼吸声,好几次抬头,差一点被发现,更让她局促不安。
只能尽量低垂着头,双手搭在膝盖上,犹豫了许久,才开口打破沉寂:“之前那株火灵芝,我会尽快筹齐银钱寻觅到同等价值的…只是,可否多送我一段时间…”
她声音很低,带着不易察觉的祈求,听的萧峥眉头微微拧起,下意识就要摆手说不要紧,可想着今日之后,恐再没机会相见,又实在是舍不得,话到嘴边,便成了:“那得多久?林小姐不会是想才占便宜吧?”
此话一出,他清晰看到林婉若脸色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有那么一瞬,他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可还是忍下来了。
就听到林婉若细若蚊呐却坚定有力道:“不是,我,我会尽快。”
似乎是怕他会继续追问,她猛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微微抿着下唇,巴掌大的小脸上一脸的坚定:“三个月,给我三个月的时间。”
萧峥看她故作坚强的样子,虽然心里极度不适,却还是就势应下:“那好,一言为定。”
说着,从小几上拎起茶壶,给自己和林婉若各倒了一杯,冲她点头示意:“以茶代酒。”
林婉若坚定颔首,跟他碰了碰杯子,算是达成共鸣。
温泉庄子在京城东北方向,距离京城大概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
而萧峥又极会享受的,一会儿要喝茶,一边还要吃饭各种果点,马车速度行驶并不快,足足花了近两个时辰才抵达京城。
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吆喝叫卖声,林婉若尴尬了一路的神经才缓缓舒展开来,主动捏起帘幕一角朝外探看,生死一场,就连以前最不起眼的喧嚣都让人觉得分外亲切。
她在心里默默计算时辰,想着最多一刻钟就抵达林府。
可估摸时辰差不多的时候,马车却依旧没有停下,她心生诧异,掀开车帘,却发现马车行驶的方向压根不是去林府,正要出口询问,却突然听到一声“吁”,她惊诧探头,就看到前面不远处人群聚集,不知发生了何事阻碍了交通。
一直闭目养神的萧峥也在此时缓缓睁开眼,快速掠了她一眼后,提声对赶车的侍卫交待了一句:“找个近点的位置,停车。”
侍卫应声后,听又微微挑眉看向林婉若,嘴角噙着一丝戏谑:“不急着回去吧?先去看一场好戏。”
说罢,就自顾自掀开帘子往外侧目。
林婉若满腹狐疑,却还是不得不压下,也好奇的揭开帘幕一角往外探眼。
瑞王府的马车很快在拥挤的人群里开出一条通道出来,随着眼前越来越开阔,她也逐渐看清楚,眼前的奢华辉煌府邸,正是长公主府。
心底诧异不解时,眼睛已经被一道熟悉的身影牢牢吸引。
是沈祁。
可他为何要赤袒上半身,还要背着荆条。
他那样一个高傲的人,竟然能忍受被人当众指指点点。
林婉若暗自攥紧手里的帕子,不由得又往前凑了些,好看的更清楚。
而一侧,原本探向外面的眸子,不知何时收了回来,一瞬不瞬盯着身侧那张惨白担忧的小脸,莫名的心里涌出阵阵不快。
难道说事到如今,她还关心挂念他不成?!
这个想法刚从心底掠过,马车外就响起一道清冷高昂的声音。
“沈国公府沈祁特来负荆请罪,望长公主宽宏大量,能看在我国公府还有林家女孤苦无依,不是存心的份儿上,能高抬贵手。”
沈祁一边说,还一边执荆条往自己身上抽打。
长公主乃今上最疼爱的嫡公主,且那位庄小公子又是庄家三代单传的独苗,庄家祖上几代都战死殉国,只留下庄小公子一个独苗,素来珍贵,虽然已经经太医精心治疗,有惊无险,可朝堂上参奏的人不少,陛下更是雷霆震怒,要殿前司彻查纵蛇者。
心慈有心疾,已经因为这件事吓病了,且她父亲对沈家有恩,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追责。
因而只能委屈林婉若。
想起林婉若,他眉头忍不住锁紧,原本以为给她一点小教训,她就会想通,却没想到她竟然耍性子滞留云山寺不归。
既然如此,那他只能替她做决定了。
他仔细盘算过,婉若是林家独苗,且其祖父曾经是今上的恩师,又曾经被污蔑流放,今上这些年对林家一直是心怀愧疚的。
再说,婉若他日就要嫁入沈家,她暂时受点委屈,也是应当的。
这么想着,他声音又拔高一寸,字里行间都是为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开脱,袒护之意甚是明显。
不知内情的吃瓜群众,甚至还为他的深情厚谊所感动。
“沈世子可真是难得啊,还未过门,就这般袒护,不惜袒露身体,被当众抽打,可是奇耻大辱。”
“谁说不是,我还听说,沈世子这些年一直对那位林家小姐维护有加,哪怕林家败落,也从没有一丝一毫嫌弃之意,当真是难得啊。”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伴随着沈祁的“维护”和请罪,一起传入林婉若耳中,却让她如坠冰窟,如坐针毡,小脸惨白如纸,紧咬的下唇微微颤抖,拳头更是捏的死死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都犹不自知。
被一双眼睛关切盯着,都不知道。
沈祁?
他怎么能?
就在她心神惧震之时,只见厚重的朱红色大门被从内缓缓打开,下人簇拥着一个身穿华服贵不可言的女子缓缓出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盯着沈祁。
沈祁见状,更是抽打的厉害,每一下,都伴随着一道血痕出来,嘴里高声请罪声更是从不中断。
长公主萧澜冷眼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有些触动,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才冷冷开口:“一人做事一人当,林家女做的事,让你来替她请罪,她倒是做起缩头乌龟了,怎么,害人的时候,就没想过有今天?当我长公主府好欺负不成?!”
凌厉的声音配上严肃的面容,加上端肃的气场,顿时倾轧而下。
饶是沈祁为忍不住皱紧眉峰,心里明白这件事可能没那么容易善了。
又庆幸,还好当初直接对外宣称是林婉若所为,不然心慈一介孤女,无权无势,又有心疾,指不定得吓坏了。
这么想着,他扬声再次请罪,语气恳切:“公主恕罪,看在婉若祖辈曾经蒙冤,她从小孤苦无依…”
“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怎么,以为搬出林太傅来,本公主就能惧怕忌惮?实话跟你说,本公主从小就看不惯那老头子,当年…也罢,哪怕是看在已故的林太傅面儿上,本公主也必须得让她付出代价…”
此话一出,林婉若捏着拳头的手微微发抖,眼眶更是忍不住红了起来。
长公主曾经被祖父训诫过,她对祖父怀恨在心,沈祁并非不知情,他却还是这样做?!
闻言,沈祁眉头也几不可察拧在一起,却还是沉声询问:“公主如何才能解气?”
“让,让她一步一跪,爬云山寺的九百九十九阶台阶,再请延慧大师亲自开过光的护身符为我儿祈福,若是能办到,看在你沈世子的面子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此话一出,沈祁面色有些作难,上次林母病重,婉若便亲自跪登云山寺求了延慧大师开光的护身符,林母才转危为安,可那之后,林婉若病了数月。
她身体本就羸弱,且云山寺的祈福台阶异常陡峭,见到延慧大师又要经过层层考验。
“怎么?办不到?还是说,我儿性命还不如…”
“是不是只要办到了,长公主就能既往不咎,以后不再为难婉若?!”
“那是自然,本公主一言九鼎。”长公主萧澜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声音却透着笃定。
“那好,我替婉若答应。”
沈祁攥紧拳头,认真用力点头。
“我丑言在先,到时候我会让人跟随,切莫弄虚作假蒙骗于我。”长公主厉声补充。
沈祁咬紧牙关,正要答应,却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冰冷的嗤笑。
“沈世子对林小姐可真是情深义重,感天动地啊!”
萧峥看了一眼脸色几近透明的林婉若,突然掀开帘子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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