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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藏珍阁的尘埃落定,山泉斋的庭院成了临时的晒宝场。

方壹倚在紫藤花架下,指尖捻着烟斗,郁枫正依着她的指示,将那些刚拂去百年尘封的奇物小心安置在日光之下。

青铜古镜躺在青石板上,镜面晦暗,却隐隐有模糊扭曲的影子在其中无声蠕动,一尊巴掌大的白玉骷髅头被搁在石鼓墩上,空洞的眼窝里竟似有幽绿的磷火在日光下明明灭灭,还有那柄曾渗出父亲血泪的残剑,郁枫将它们都横置于铺着素白棉布的矮几上,剑身锈迹斑斑,唯有靠近护手处,一点暗红的印记仿佛永不干涸。

就在郁枫弯腰摆放一个用褪色红绸包裹的狭长木盒时,山泉斋那扇生锈的铁院门被猛地推开了。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穿着皱巴巴的西装,头发凌乱,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浑身散发着一种被生活逼到绝境的焦躁气息。

他跌跌撞撞冲进院子,目光如同饿狼般在满院奇物中疯狂扫视,最终死死钉在郁枫手中的那个狭长木盒上。

“是它!就是它!”男人像是溺水者抓住了浮木,双眼爆发出骇人的光芒,踉跄着扑到郁枫脚边,膝盖重重砸在青石板上也浑然不觉。

他伸出颤抖的手,却不是抢夺,而是以一种近乎膜拜的姿态,虚虚地悬在木盒上方。

“求求您!把它给我!把它给我吧!”男人额头狠狠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我叫李鬼,我知道这盒子!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我找了它半辈子!求您开恩,把它给我!无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付!”

庭院里霎时安静下来。羽眉抱着刚剪下的花枝,惊愕地站在花圃边,尹和文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归元阁的门廊阴影里,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郁枫捧着那沉甸甸的木盒,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透过红绸和木质渗入掌心,盒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沉睡,又仿佛在无声地窥伺着。

方壹终于动了“世间没有偶然,只有必然,既然你被它吸引而来,这也是必然的事”。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烟枪,踱步到李鬼面前,烟灰色的箭袖在微风中轻拂。她的目光落在他卑微匍匐的脊背上,又掠过他死死盯着木盒的贪婪眼神,最终停在他印堂处一缕若有似无的,郁枫极为熟悉的灰黑色气息——那是绝望与巨大贪欲混合而成的、虚空的低语。

“李鬼,”方壹的声音清冷如泉,不带丝毫情绪,“你既知盒中之物,就该明白它的份量。”

李鬼猛地抬头,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尘土:“我知道!我知道!是‘通臂灵猿’的圣手!能通幽冥,能遂人愿!我…我走投无路了!只有它能救我!”

方壹的视线转向郁枫捧着的木盒,那褪色的红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她沉默了片刻,庭院里只有李鬼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给你,可以。”方壹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但切记一点:此盒,万不可打开。”

李鬼浑身一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更强烈的渴望淹没。他连连叩头:“是!是!我记住了!绝不开盒!绝不打开!谢谢您!谢谢小姐恩典!”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从郁枫手中近乎抢夺地接过了那个狭长的木盒。当盒子入手的瞬间,他脸上痛苦焦灼的神情奇迹般地松弛下来,仿佛抱住了救命的仙丹,紧紧地将木盒搂在怀里,枯槁的手指一遍遍抚摸着红绸包裹的表面,眼神迷醉而狂热。

“记住你的话。”方壹最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如渊,仿佛已看透了某种注定的结局,“代价,从来都在暗处等着反噬。”

李鬼抱着盒子,千恩万谢,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山泉斋的院门,背影消失在巷口,如同被无形的漩涡吸走。

郁枫看着空落落的手,掌心残留着木盒的阴冷和那人汗湿的触感,心头莫名沉重:“方壹小姐,那盒子里…到底是什么?还有那‘通臂灵猿’…”

“‘通臂灵猿’?”羽眉好奇地凑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朵蓝紫色的绣球花,“听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方壹没有直接回答,她走到方才放置木盒的位置,蹲下身,指尖拂过青石板上被盒子压出的一点点微不可察的痕迹,又沾起一丝李鬼留下的汗渍尘土。

“上古异种,生于幽冥与人世夹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飘渺,“其臂异化,蕴藏诡力,能短暂撬动因果之隙,为握持它的有缘人…实现五个愿望。”

“五个愿望?”羽眉惊讶地捂住了嘴,“那岂不是想要什么都能得到?”

尹和文从阴影中走出,眉头紧锁:“代价呢?”

方壹站起身,目光投向李鬼消失的方向,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代价?自然是有的。愿望越大,反噬越烈。

撬动因果,岂能不付出对等的交换?那手臂实现愿望的方式…往往带着最深的恶意和扭曲。”方壹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弄,“何况,那盒子封存千年,里面的东西早已不是祥瑞。它渴望着血肉,渴望着灵魂的堕落,它给出的‘实现’,本身就是一种最甜美的毒饵,引诱着握有它的人,一步步走向它预设的深渊。最重要的,”她加重了语气,目光扫过郁枫和羽眉,“那猿臂被封在盒中,靠的是古老的禁制与它自身的沉寂。一旦开盒,见得天光人气,它便彻底苏醒,不再仅仅是实现愿望的工具…它会成为主人,会主动索取,会按照它扭曲的本性,去‘完美’地完成剩下的愿望,直至将许愿者连皮带骨,吞噬殆尽。”

郁枫倒吸一口凉气,想起李鬼那贪婪狂热的眼神和印堂缠绕的黑气,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那…李鬼他…”

方壹轻轻掸了掸指尖的尘土,动作优雅却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漠然:“路是他选的。盒子,是他求去的。誓言,是他亲口许下的。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李鬼抱着那狭长的木盒,如同抱着稀世珍宝,一路狂奔回到他那位于城市边缘、破败逼仄的出租屋,屋内凌乱不堪,充斥着廉价烟草和过期食物的酸腐气味,墙壁上贴满了被红笔打叉的催债通知单。

他将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屋内唯一还算干净的桌子上,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褪色的红绸。他搓着双手,在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口中神经质地念念有词:“五个愿望…五个…不能开盒…不开盒…”

“第一个愿望…”李鬼猛地停下脚步,对着木盒,声音因激动而变调,“治好我的腿!治好这条该死的瘸腿!”

多年前一次失败的跑路让他摔断了左腿,从此成了跛子,也成了他心中挥之不去的耻辱和谋生的巨大障碍。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要我的腿完好如初!立刻!马上!”

话音落下的瞬间,怀中的木盒微微一震!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骤然从盒内爆发,瞬间席卷整个房间。桌上的水杯结了一层薄霜。李鬼只觉得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流猛地钻入他残疾的左腿!剧痛!如同无数冰针在骨髓里疯狂穿刺搅动!他惨叫一声,跌倒在地,抱着左腿痛苦地翻滚。

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剧烈的痛苦几乎让他昏厥。不知过了多久,那深入骨髓的冰寒与剧痛如同潮水般退去。李鬼瘫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浑身湿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他颤抖着,试探性地动了动左腿——灵活!前所未有的灵活有力!他挣扎着爬起来,尝试着走了几步,稳健无比!那条折磨了他十几年的跛腿,竟然真的奇迹般地痊愈了!

狂喜瞬间淹没了刚才的痛苦。他冲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自己行走自如的身影,发出癫狂的大笑:“灵验了!真的灵验了!哈哈哈!”他扑回桌前,对着木盒又亲又摸,眼神中的贪婪如同烈火般熊熊燃烧。五个愿望的诱惑,像魔鬼的低语,彻底占据了他的心神。腿好了,只是开始!

几天后,李鬼拿着仅剩的一点钱,走进了一家烟雾缭绕,人声鼎沸的地下赌场。过去的他,因为瘸腿和霉运,在这里受尽白眼。如今,他昂首挺胸,目光扫过那些曾经鄙夷他的面孔,最终停在了一张玩骰宝的赌桌前。

他挤到最前面,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大”的区域,心脏因紧张和期待而狂跳。“第二个愿望,”他在心中疯狂呐喊,“让我赢!让我连赢三把豹子通杀!”他死死盯着庄家手中摇晃的骰盅。

骰盅落定。开盅!

“四四四,豹子!”荷官的声音带着一丝惊讶。

李鬼面前的钞票瞬间堆高。周围一片哗然。

第二把,他押上所有赢来的钱,继续押“大”。

骰盅再开:“五五五,豹子!”

惊呼声更大了。

第三把,李振邦押上了他全部的身家性命,甚至包括刚刚赢来的巨款,孤注一掷地再次押“大”!他的眼睛赤红,呼吸粗重,周围赌徒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贪婪、嫉妒和难以置信。

荷官摇盅的手似乎也凝重了几分。骰盅落下,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开盅的瞬间,赌场明亮的灯光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了几下,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骤然变得惨白阴森!就在这诡异的光线下,骰盅揭开——三颗骰子,每一面都赫然是六个深邃如黑洞的点!

“六六六!豹子!通杀!”荷官的声音干涩而颤抖。

死一般的寂静。随即是炸开锅般的疯狂!李鬼狂笑着扑向那堆积如山的筹码,巨大的财富带来的眩晕感让他彻底沉醉。然而,就在他触摸到筹码的刹那,指尖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冷,仿佛摸到的不是塑料筹码,而是冻硬的尸块。他猛地缩回手,惊疑不定地看着自己的指尖,一丝灰败的气息悄然缠绕上来,但他已被狂喜冲昏头脑,无暇顾及。

暴富的李振邦搬进了豪华公寓,穿上了名牌西装。然而,过去的债主不约而同,很快循着金钱的味道找上门来。为首的光头疤脸男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堵在他的新家门口,狞笑着讨要连本带利的天文数字。

恐惧瞬间镇住了李振邦,他看着对方腰间的匕首和恶毒的眼神,巨大的财富带来的安全感荡然无存。他躲进奢华的客厅,抱着那冰冷的木盒,如同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

“第三个愿望!”他对着盒子嘶吼,声音因恐惧而扭曲,“让王老三那帮人消失!永远消失!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木盒在他怀中剧烈地震动起来!这一次的震动比前两次都要猛烈,盒子表面那褪色的红绸竟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暗红光泽。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铁锈和腐肉的气味弥漫开来。

李鬼惊恐地感觉到,这一次,那股熟悉的阴寒并未直接作用于他自身,而是如同无形的触手,瞬间穿透了墙壁,伸向了门外!

门外,正嚣张拍门的王老三和他的打手们,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几声短促到极点的,仿佛被扼住喉咙的闷哼。随即,一片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李鬼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昂贵的衬衫。他壮着胆子,凑到猫眼前向外看去——门外空空如也!王老三和他的手下,连同他们的叫骂声,威胁声,仿佛人间蒸发,彻底消失了!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债务消失的轻松。李鬼腿一软,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看着怀中的木盒,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寒意。这愿望实现的代价…似乎越来越可怕了。

深夜,李鬼从噩梦中惊醒,豪华公寓空旷寂静得可怕。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却照不进他内心的孤寒。他踉跄着走到酒柜边,倒了一杯烈酒,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映出他苍白憔悴的脸。酒精灼烧着喉咙,却烧不暖那颗冰冷的心。

“阿珍…”他喃喃自语,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阿珍是他的发妻,在他最落魄,瘸着腿、欠了一屁股债的时候,是阿珍打几份工养活他,鼓励他。可他却因为自卑和暴躁,在一次酗酒后,失手重重推了她一把…阿珍的后脑撞在了尖锐的桌角上…他永远忘不了阿珍临死前看着他,那难以置信又带着一丝解脱的眼神。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比任何债务的催逼都要痛苦万倍。酒精混合着悔恨的泪水,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第四个愿望!”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木盒,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声音嘶哑绝望,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我要阿珍回来!让她活过来!回到我身边!我要弥补她!我要向她忏悔!”

这一次,木盒的震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整个盒子在他手中疯狂跳动,仿佛里面封印的恶魔正在奋力挣脱束缚!盒内发出沉闷而令人牙酸的抓挠声,像是枯骨在刮擦木板!那褪色的红绸瞬间变得如同浸透了鲜血,散发出浓烈的腥甜气息!

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窗户玻璃上迅速凝结出厚厚的冰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灯光疯狂闪烁,忽明忽灭,在惨白与黑暗的交替中,客厅中央的地毯上,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地扭曲起来!

一个模糊的、熟悉的身影在扭曲的光影中缓缓凝聚——是阿珍!穿着她生前最喜欢的那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子!

李鬼狂喜地扑过去:“阿珍!阿珍!是你吗?你回来了!我…”

他的声音和动作,在距离那个身影几步之遥时,如同被冻结般戛然而止。狂喜凝固在脸上,瞬间化为无边的惊骇和绝望!

那身影的确是阿珍的模样,但她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毫无生气。更恐怖的是她的脸——半边脸完好,依稀可见生前的温婉轮廓,而另外半边脸,从太阳穴到下颌,却是一个巨大的、血肉模糊的窟窿!碎裂的颅骨、暗红发黑的腐肉、甚至蠕动的蛆虫都清晰可见!那个巨大的伤口,正是当年桌角撞击的致命伤!

“阿…阿珍…”李鬼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胃里翻江倒海。

那半边完好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一种像是破旧风箱拉扯的、空洞而断续的声音:“你…后…悔…了…?”声音冰冷,毫无情感,带着来自坟墓的腐朽气息。她抬起一只同样青灰、指甲发黑的手,动作僵硬而诡异,缓缓伸向李鬼。

“不!不要过来!”李鬼魂飞魄散,尖叫着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酒柜,昂贵的酒瓶噼里啪啦摔碎一地。刺鼻的酒气混合着尸体腐烂般的恶臭,弥漫在冰冷的空气中。他看着阿珍那恐怖的身影一步步逼近,那伸出的手离他的脸越来越近,巨大的恐惧和极致的悔恨如同两只巨手,彻底撕裂了他的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他崩溃地嘶吼,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带来这一切、也带来无尽噩梦的源头——那个放在地上正散发着妖异暗红光芒的木盒!

封盒的红绸无风自动,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起伏。盒内那令人心悸的抓挠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促,带着一种残忍的、嘲弄般的意味。李鬼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在这一刻,伴随着眼前逼近的亡妻鬼影和盒中恶魔的催促,彻底崩断了!

“都是它!都是这个鬼东西!”一个疯狂而偏执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是它故意害我!是它把阿珍变成这样!只要毁了它!毁了它一切就能结束!”强烈的憎恨和绝望压倒了对那个“万不可开盒”誓言的恐惧。

“滚开!给我滚开!”他歇斯底里地朝着阿珍的鬼影咆哮,同时猛地扑向地上的木盒!他不再去想什么愿望,什么反噬,他只想彻底毁掉这个带来不幸的根源!

他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撕扯着那层如同浸透了鲜血的红绸!丝绸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红绸被粗暴地扯下,露出了下面一个散发着金属寒光的青铜长盒!盒盖上,刻满古老符咒,此刻那些符咒正闪烁着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芒,死死压制着盒内狂暴的邪气!

“开!给我开!”李鬼状若疯魔,手指抠住盒盖与盒身的缝隙,指甲瞬间崩裂出血也浑然不觉。他调动起全身的力气,肌肉贲张,面目狰狞,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嘎吱——嘎——嘣!”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响起!那看似坚固的青铜盒盖,竟被他以蛮力硬生生地撬开了一道缝隙!

就在缝隙出现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一股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阴寒,暴戾,充满无尽怨毒与贪婪的恐怖气息,如同实质的黑色狂潮,从盒盖的缝隙中汹涌喷薄而出!瞬间席卷了整个房间!窗户上厚厚的冰花瞬间炸裂!所有灯光在同一时间彻底熄灭!只有那缝隙中透出的两点猩红如血,充满无尽恶意的光芒,如同深渊巨兽睁开了眼睛,死死锁定了近在咫尺的李鬼!

李鬼的动作僵住了,撬开盒盖的手还维持着发力的姿势。他脸上的疯狂瞬间褪去,只剩下极致的、冻结灵魂的恐惧。他看到了!透过那道缝隙,他看到了盒中之物!

那是一只干瘪的覆盖着稀疏灰白色毛发的手臂!皮肤紧贴着骨头,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黑色泽,五根手指奇长,指甲弯曲如钩,漆黑如墨,闪烁着金属般的寒光!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在那枯爪般的掌心,竟紧紧攥着一颗还在微微搏动的、鲜红的心脏!心脏上延伸出的血管,诡异地缠绕着枯爪的手臂!

而此刻,那只枯爪,正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恶意,从盒内的黑暗中探出!那五根弯曲如钩的漆黑指甲,无声无息地搭在了李鬼因为用力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之上!

冰冷!如同玄冰直接刺入灵魂的冰冷!李鬼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冻结。他想尖叫,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后退,身体却如同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分毫。

那两点猩红的光芒在缝隙后闪烁,仿佛带着无尽的嘲讽和贪婪。

“第五个…愿望…”一个干涩嘶哑,非人的声音,直接在李鬼灵魂深处响起,充满了诱惑与残忍,“你不是…渴望解脱…渴望永恒吗?赐你…不朽…如何?”

李鬼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不!这不是他的愿望!他从未想过!他只想毁掉它!

然而,那枯爪搭在他胸膛上的指尖,那漆黑如钩的指甲,已经微微嵌入了他的皮肉!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而邪恶的力量瞬间侵入了他的身体,攫取了他的意志!

“不…朽…”那非人的声音替他做出了选择,带着残忍的满足感。

枯爪猛地发力!

“噗嗤!”

五根漆黑的指甲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黄油,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李鬼的胸膛!剧痛尚未传来,李鬼只感觉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死寂的力量,如同汹涌的寒流,瞬间顺着那枯爪注入他的四肢百骸!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灰白、僵硬,泛起岩石般的光泽。肌肉纤维发出细微的咯咯声。他的头发迅速失去光泽,变得枯槁灰败。

李鬼想低头看自己的胸口,脖颈却发出石磨转动般的艰涩声响。视线开始模糊、凝固,最后定格的画面,是那只枯爪缓缓地从他洞开的胸膛里抽出,那只枯爪的掌心,赫然紧握着一颗还在微弱搏动、却已迅速变得灰暗僵硬的心脏!而那只枯爪,连同那颗被攫取的心脏,如同滴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缩回了青铜盒内,盒盖“啪”地一声自动合拢,严丝合缝,仿佛从未被开启过。

李鬼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在无边的冰冷和死寂中,彻底沉入了永恒的黑暗。他的身体,保持着最后前扑撬盒的姿态,彻底化为了一尊冰冷、僵硬、布满诡异石纹的人形雕像。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茫然。雕像的胸膛处,五个深不见底、边缘光滑如琉璃的黑洞,无声地诉说着最后时刻的绝望。

几天后,山泉斋的庭院。阳光正好,紫藤花香浮动。

郁枫将最后一盆需要晾晒的奇石放好,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院门的方向。尹和文依旧沉默地擦拭着他的刀,羽眉哼着歌给晓蛇的尾巴系上一小段蓝紫色的绣球花。

方壹端着一杯清茶,走到那株开得最盛的紫阳花旁,俯身,将几滴清亮的茶水,轻轻洒在花根下湿润的泥土里。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仿佛在进行某种无声的祭奠。

“方小姐,”郁枫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那个李鬼…他…”

方壹直起身,指尖拂过一朵边缘凝着白玉斑点的蓝紫色绣球花瓣。她没有回头,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早已注定的寻常事:“他已经开了盒。”

阳光透过花叶的缝隙,在她的衣服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她的侧脸在光影中显得格外清冷。

“猿臂苏醒,完成了最后一个‘愿望’。”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氤氲的热气模糊了她的表情,“不朽的囚徒,永恒的雕像…也算得偿所愿,不是吗?”

一阵微风吹过,满架紫藤簌簌作响。羽眉怀中的晓蛇,碧绿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烁了一下,它抬起头,朝着城市某个方向,无声地吐了吐鲜红的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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