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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时间: 东汉阳嘉四年(公元135年)春,正月末

地点:凉州刺史府议事厅(治所姑臧,今甘肃武威)

朔风裹挟着塞外的寒气,偶尔撞击着议事厅厚重的门扉,发出低沉的呜咽。厅内光线略显昏暗,几盏青铜雁鱼灯伫立在角落,灯油燃烧散发出松脂混合着兽脂的味道,袅袅青烟笔直上升,在肃穆的空间里增添了几分凝重。地面铺着厚实的苇席,中央是一张宽大的髹漆乌木案几,几面光滑如镜,映照着跳动的灯火。案几后是一张铺着虎皮的矮榻,象征着权威。厅堂两侧,矗立着几根粗大的朱漆木柱,柱础雕刻着古朴的兽纹。墙上悬挂着大幅的凉州舆图,上面山川河流、关隘郡县清晰可辨,尤以敦煌、酒泉、张掖、武威这河西四郡及西域诸国最为醒目,图上的标记和划痕无声诉说着边境的紧张。

凉州刺史种皓身着玄色深衣,外罩一件绛紫色缘边的锦袍,腰间束着黑色绶带,上悬挂着一块温润的玉佩。他眉头紧锁,背负双手,在舆图前焦躁地踱步。靴底踏在苇席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案几上,静静地躺着一封展开的密信,信笺上潦草的字迹仿佛透着烽火的硝烟与戈壁的寒意。信的内容沉重如铅:敦煌城外,夜现流星如雨,光耀夺目,轰鸣震地,火球坠于戈壁!天降异象,人心惶惶,流言蜚语已如野火般在边塞蔓延。

天有异象,非吉即凶。匈奴虎视眈眈,刚破车师后部,气焰正盛。此时天降流火于敦煌,究竟是上天警示,还是匈奴又施什么诡计妖法?若民心因此动摇,军心不稳,河西危矣!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安定人心。 种皓的目光再次扫过舆图上敦煌的位置,心头仿佛压着千钧巨石。

“来人!”种皓停下脚步,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在!”厅外侍立的亲兵立刻躬身应道。 “速传幕僚裴岑前来议事!” “诺!”

不多时,门外传来轻快而稳健的脚步声。一个挺拔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光线勾勒出他清晰的轮廓。来人正是种皓的心腹幕僚裴岑。他年约二十五六,身高近八尺(约1.78米),在普遍不算高大的汉人中显得尤为出众。肩搭狗皮,身着月白色直裾深衣,直裾深衣外罩一件青灰色的细麻襜褕(一种较为轻便的外衣),腰间系着素色丝绦,悬着一柄装饰简洁却透着锋锐之气的佩剑。塞外的风沙似乎对他格外留情,面容依旧白皙俊朗,剑眉斜飞入鬓,双眸如寒星般明亮锐利,高挺的鼻梁下是轮廓分明的唇,唇色红润,为他儒雅的气质中平添了几分英武之气。他步履轻捷却沉稳,显示出不俗的身手。

裴岑快步走入厅中,对着种皓深深一揖,动作干净利落:“大人传唤,卑职裴岑在此。大人有何吩咐?”他的声音清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却又透着一份与年龄不符的沉稳。

种皓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视裴岑,指着案上的密信:“裴参事,敦煌城外天显异常,流火坠地之事,你可听闻?”

裴岑神色一凛,正色道:“回大人,卑职已略有耳闻。街巷议论纷纷,人心浮动,皆言此乃不祥之兆。”

“不错!”种皓重重地点了点头,踱回案几后,“流言四起,恐乱军心民心。此事非同小可,必须尽快查明真相,平息谣诼,安定边塞。我意,派你亲赴敦煌,查明这‘天火’究竟为何物,缘何而生!”

裴岑没有丝毫犹豫,抱拳应道:“卑职领命!”

种皓满意于他的干脆,继续道:“此行凶险,敦煌城外已是匈奴游骑出没之地。你自行挑选几名得力人手,所需物资、马匹,皆由府库支应。务必谨慎行事,速去速回!”

裴岑目光微闪,略一沉吟,似乎下定了决心,拱手道:“大人信任,卑职感激。然此行探查天象异动,非比寻常军情。卑职斗胆,另有一事禀报,欲向大人借一人头一用。”

“哦?”种皓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微微前倾,“借人头?借谁的人头?细说。”

裴岑抬起头,目光坦然:“禀大人,狱中有一死囚,名唤万全。此人并非大奸大恶之徒,原为敦煌戍卒,略通天文地理、奇门遁甲之术,也习得一些拳脚功夫。去年秋,只因邻居醉酒调戏其妻妹,他一时激愤,失手将人打死,因此获罪入狱,判了斩刑,只待开春行刑。”

种皓捋了捋短须,若有所思:“万全……此人本官有些印象。你要他何用?”

“大人明鉴,”裴岑解释道,“此次天象诡异,若论识天象、辨吉凶,甚至追踪那些坠落的‘火求’,我等军中粗人恐力有不逮。万全身负此等杂学,或有大用!且他本是敦煌人,熟悉当地地形人情,又因戴罪之身,必当竭尽全力以求将功赎过。卑职以为,此乃戴罪立功之机,亦是查明真相之助力。故斗胆请大人法外施恩,暂留其性命,允其随行戴罪立功。若查明真相,或可减其罪责;若途中再生事端或临阵脱逃,卑职自当取其首级复命!”

种皓沉默片刻,手指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厅内只有灯花爆裂的噼啪声和窗外隐约的风声。

裴岑此子,心思缜密,虑事周全。万全此人,身负杂学,熟悉边情,确为合适人选。死囚之身,更易驱使控制。值此多事之秋,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人。 思虑既定,种皓猛地一挥手:“准了!此人便交予你,是生是死,全看此行功过!你自行把握。”

“谢大人恩典!”裴岑心中一定。

种皓随即又对外吩咐:“来人!取银二十锭来!”一名侍从端着一个木托盘进来,上面整齐码放着二十锭银饼,在灯火下泛着幽光。“军费紧张,此乃本官私蓄,权作你此行盘缠及打点之用。记住,沿途务必小心匈奴游骑,切莫与之纠缠,查明异象真相为第一要务!”

裴岑郑重接过托盘,入手微沉:“大人厚赐,卑职铭记于心。定当谨慎行事,不负所托!”

“去吧,事不宜迟,即刻准备启程!”种皓挥了挥手。

“卑职告退!”裴岑将托盘交给随从,再次抱拳行礼,转身便欲离去。他深衣的下摆随着转身划出一个利落的弧度。

“等等!”种皓的声音再次响起。裴岑立刻停步回身。

只见种皓从腰间解下一块沉甸甸的铜制令牌,快步走到裴岑面前,亲自递到他手中。令牌呈虎头状,造型威猛,上面阴刻着篆体“凉州刺史”四字,边缘磨损处露出暗红的铜胎,显然历经风霜。入手冰凉沉重,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此乃本官调兵符牌,”种皓的声音压得更低,目光如炬,“持此牌,凉州境内,沿途郡县、关隘、军营,皆可调遣军卒、索要补给,如本官亲临!此去千里,情势瞬息万变,若遇紧急军情或重大变故,可凭此牌便宜行事!切记,此牌干系重大,非万不得已,不可轻示于人!更要提防落入敌手!”种皓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托付。

裴岑心头一震,双手恭敬地接过令牌,感受着那冰冷的重量和其中蕴含的巨大权力与责任。他紧紧握住令牌,指节微微发白,目光变得无比坚毅,深深一揖,几乎及地:

“大人厚恩,授此重器!卑职裴岑,定当肝脑涂地,查明异象,平息流言,以报大人知遇信任之恩!纵有千难万险,亦不敢有负所托!”

说罢,他直起身,将令牌小心地贴身藏入怀中,再次向种皓投去一个决然的眼神,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肃穆压抑的议事厅。那挺拔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渐亮的天光与塞北的寒风中,只留下灯火的微光在厅内摇曳,映照着种皓忧虑而充满期冀的脸庞。

裴岑,河西乃至西域的安宁,此番重任,就系于你肩上了。望天佑汉室,佑我凉州! 种皓望着空荡的门口,心中默祷。窗外的寒风,似乎更紧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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