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刺鼻的消毒水味,熟悉的天花板。
右手沉甸甸的,裹着石膏吊在胸前,稍一牵扯,骨头缝里便钻出细密的疼。
“醒了?”
声音沙哑。
是顾研。
我侧过头,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侧脸。
窗外是永远的黑,但至少比面对她干净。
“粉碎性骨折,软组织挫伤。”
她顿了顿,语气竟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医生说养得好,能恢复。”
恢复?
我试着蜷缩左手,僵硬,迟钝。
七年前那场手术早就断送了我的钢琴路,这只右手不过是乞讨的碗。
如今,碗也碎了。
“是你吗?”我开口,嗓音干涩。
顾研呼吸一滞:“什么?”
“巷子里那些人。”我空洞的眼眶对着她,“因为我不肯滚,所以顾总亲自动手,废了我的手?”
一阵死寂。
随后是椅子被猛然带倒的巨响。
顾研似乎想冲过来,却又硬生生止住,喘息声粗重且颤抖。
“不是我……”她语无伦次,“我只是让你走……我没想过他会这么狠……”
“他?”我捕捉到了那个字,“周景行?”
我忽然笑了,眼角渗出泪珠,混着眼眶未愈的血水,滑进嘴里,咸腥苦涩。
真精彩。
我剜了双眼给顾研,她却把我的爱捧给那个所谓“恩人”。
现在,那恩人还要碾碎我的手骨。
“顾研,还要怎么赎罪?”
我笑得浑身发颤,牵动伤口,痛得钻心。
“眼睛给你了,手也废了。我这只过街老鼠终于弹不了琴,恶心不到你了。这下,你可以带着你的周景行滚了吗?”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一只手颤巍巍地伸过来,想碰我的脸,又在半空僵住。
那个高高在上的顾研,此刻声音里竟全是濒死的绝望。
“对不起,知年……对不起……”
这一声迟来的道歉,我不需要。
“滚。”
门恰在此时被推开。
“知年?天呐,怎么伤成这样?”
周景行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与关切。
“研研你也在?吓死我了,听说后巷出了事,我立马……”
空气骤然凝固。
顾研没有说话,只有急促的脚步声带起一阵冷风。
“砰!”
重物撞击肉体的闷响。
“啊——!”周景行惨叫,紧接着是果篮落地的稀里哗啦声。
“研研你疯了?!”
“我是疯了。”
顾研的声音阴鸷,又一拳狠狠砸下,“是你找的人?是你让人踩碎他的手?!”
“我没有!你在说什么……啊!”
“还装!”
顾研抓起那一支录音笔,狠狠砸在周景行脸上。
“那这首《逐光》怎么解释!你不是说是你死去的发小写的吗?为什么会在许知年的包里!为什么连那个颤音的失误都一模一样!”
周景行终于慌了,声音发抖:“这……可能是他偷学……”
“闭嘴!”
顾研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死死抵在墙上,双目赤红得要滴血。
“还有眼睛。”
她胸膛剧烈起伏,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呕出来的。
“你说角膜是从国外高价买的,是你费尽心血找的。”
“可我刚查了七年前的手术档案。”
顾研回头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哪怕我看不见,也能感觉到那种令人窒息的痛悔与崩溃。
“那是本地捐赠,匿名,自愿。”
“捐献者签字栏上,写的是——许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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