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抱着纸箱，陈默失魂落魄地走在江城喧嚣的街头。
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这座他奋斗了五年的城市，第一次让他感到了无边的陌生与寒冷。屈辱与不甘，像两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扼住他的咽喉，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晓晓”。
是他的女友，林晓晓。
看到这个名字，陈默心中那堵坚冰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林晓晓是他大学同学，毕业后也进了设计行业，虽然不在同一家单位，但两人相恋三年，感情一直很好。
在这个全世界都与他为敌的时刻，女友的电话，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慰藉和港湾。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嘶哑和疲惫，接通了电话。
“喂，晓晓。”
“陈默，你在哪儿呢？怎么没在上班？”电话那头的声音清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我……刚从院里出来。”陈默含糊地说道。他不想在电话里说这些糟心事，只想见到她，好好地抱抱她，从她那里汲取一点温暖和力量。
“正好，晚上有空吗？我们见一面吧，老地方，‘菲诺’西餐厅，七点。”林晓晓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下达一个通知，而不是商量。
“好。”陈默没有多想，一口答应下来。
“菲诺”西餐厅是他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也是他们庆祝各种纪念日的首选。在陈默心中，那里承载了他们之间太多甜蜜的回忆。或许，晓晓是想安慰他，鼓励他。
这个念头，让陈默心中升起一丝微弱的希望之火。他强打起精神，抱着纸箱回了出租屋，将那枚至关重要的U盘小心翼翼地藏好后，冲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准备赴约。
晚上七点，菲诺西餐厅。
舒缓的爵士乐在空气中流淌，柔和的灯光洒在洁白的桌布上，映着晶莹剔透的高脚杯。
陈默提前十分钟到了。他坐在熟悉的位置上，看着窗外城市的璀璨夜景，心情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今天发生的一切，像一部荒诞的黑白电影，在他脑海中反复播放。
七点整，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餐厅门口。
林晓晓来了。
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一袭剪裁得体的香槟色连衣裙，勾勒出她姣好的身材；秀发烫成了时髦的大波浪，随意地披在肩上；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烈焰红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醒目。她手中拎着的，是最新款的香奈儿手袋。
这身装扮，美则美矣，却让陈默感到了一丝莫名的陌生。平日里的林晓晓，更多的是清纯可人的邻家女孩模样，今天却像是要去参加一场重要的名流晚宴。
林晓晓径直走到桌前，将手袋优雅地放在旁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自始至终，她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公式化的表情。
“晓晓，你今天……真漂亮。”陈默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想打破这尴尬的气氛。
林晓晓却没有回应他的赞美，她只是招来侍者，熟练地点了一份惠灵顿牛排和一杯红酒，然后抬头看着陈默，开门见山地问道：
“我听说了，你被设计院开除了？”
她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穿了陈默心中最后一点幻想。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本以为，她会先问他累不累，辛不辛苦，受了什么委屈。可她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最残忍的审判。
“是……你怎么知道的？”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林晓晓冷笑一声，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我们单位的刘姐，和你院里的周姐是闺蜜。今天下午，整个江城设计圈都传遍了！说你为了钱，把‘云顶中心’的核心方案卖给了华泰设计，被人当场抓住，直接开除！陈默，你可真行啊！”
这番添油加醋、颠倒黑白的“内部消息”，比钱宏伟的构陷更加恶毒，因为它出自他最亲近的人之口。
“不是那样的！”陈默急切地辩解道，“那是他们诬陷我！我是因为坚持技术原则，指出了方案里的安全隐患，挡了他们的路，他们才给我罗织了这么个罪名！”
“够了，陈默！”林晓晓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音量陡然拔高，引得邻桌的客人纷纷侧目，“你到现在还把我当傻子骗？坚持原则？原则能当饭吃吗？原则能让你在江城买一套三居室吗？原则能让你给我买想要的包包和首饰吗？”
她指了指自己手边的香奈儿手袋，脸上满是讥讽：“你知道我这个包多少钱吗？是我自己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买的！你看看我闺蜜，苏倩倩，她男朋友只是个小包工头，都给她买了辆mini！还有王雅，人家直接嫁给了开发商的儿子，现在住的是江景别墅！而我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像是在控诉自己多年来所受的委屈。
“我跟着你陈默，图什么？图你是个名校高材生，图你是设计院的青年才俊，图你未来有前途！可现在呢？你得罪了钱宏伟，得罪了‘云顶’的投资方，还背上了泄露商业机密的罪名！这个行业有多大？你以后还怎么混？哪个单位还敢要你？”
“陈默，你被行业封杀了，你知不知道！”
“封杀”两个字，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地砸在陈默的心上。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却面目狰狞的女人，感觉自己像是第一次认识她。
原来，他引以为傲的才华与前途，在她眼里，不过是换取名牌包包和江景别墅的筹码。
原来，他坚守不退的职业底线，在她看来，是那么的可笑与不值一提。
“晓晓……”陈默的心，一寸寸地沉入冰冷的深渊，“我们在一起三年，难道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些东西的附属品吗？”
“不然呢？”林晓晓毫不犹豫地反问，眼神冷得像冰，“陈默，我们都长大了，别再谈那些虚无缥缈的感情了，现实一点吧。”
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出了最终的决定，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清晰而残忍地说道：
“我爸妈一直都不同意我们在一起，觉得你家是外地的，在江城无根无基。以前你有份体面的工作，我还可以在他们面前为你争取。现在，你连工作都没了，我们，没有未来了。”
“所以，我们分手吧。”
侍者端上了牛排和红酒，精致的餐点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在陈默的眼中，却像是一场盛大的讽刺。
没有未来了。
分手吧。
短短的六个字，轻飘飘地从她烈焰红唇中吐出，却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将他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彻底捅了个对穿。
事业被毁，名誉被污，现在，连他视若珍宝的爱情，也在现实面前被碾得粉碎。
陈默看着她，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将她此刻冷漠的脸庞，深深刻进自己的脑海里。他没有再辩解，也没有再挽留。
哀莫大于心死。
他缓缓站起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放在桌上。
“这顿饭，算我请你的。祝你……早日住上江景别墅。”
说完，他转过身，没有一丝留恋，决绝地走出了这家充满了他们甜蜜回忆的餐厅。
林晓晓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抹不屑的冷笑。她拿起刀叉，优雅地切下一块牛排，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着，仿佛刚才只是处理掉了一件无关紧要的旧衣服。
走出餐厅，夜晚的冷风扑面而来。
陈默抬头望着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
被全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如同实质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彻底淹没。
他终于明白，张劲松说得没错。
胳膊，是拧不过大腿的。
但他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