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不知何时停歇了。
灰蒙蒙的云层撕开一道缝隙,几缕稀薄的日光投射下来,却没有给这片被白色覆盖的山林带来任何暖意。空气依旧是刺骨的。
木屋的后方,传来一下又一下沉闷的撞击声。
李逍遥和炭治郎沉默地挖着坑。
脚下的土地经过一夜风雪,冻得坚硬,每一铲下去,都只能带起一小块混着冰碴的泥土。
铁铲与硬土碰撞,发出“铛、铛”的声响,在寂静的山间传出很远。
李逍遥没有说话。
他只是挥动着手中的工具,用最直接的行动,陪伴着这个几乎被悲伤彻底压垮的少年。
为逝去的生命,提供最后的体面,这是生者唯一能做的事情。
炭治郎的动作机械而麻木,那双原本明亮的红色眼瞳,此刻空洞无物,找不到任何焦点。
汗水从他的额头渗出,很快又被山间的寒风吹干。他就那样重复着挖掘的动作,仿佛要将自己全部的力气和悲恸,都倾泻在这片埋葬了他童年与幸福的土地里。
又是一铲下去,炭治郎的手臂有些脱力,身体跟着晃了一下。
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膀,稳住了他的身形。
李逍遥停下动作,将一个盛满了清水的竹筒,递到了炭治郎干裂的嘴唇边。
他的言语简洁,不带多余的情绪。
“喝点水。”
没有“节哀”之类的空话,也没有任何劝慰的言辞。
在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是一种打扰。
最实际的支撑,远比任何话语都来得重要。
炭治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顺从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竹筒里的清水。
清冽的水流过他灼痛的喉咙,也让那片混沌的大脑,恢复了些许清明。
安葬好家人后,两人回到了那间弥漫着血腥与松木混合气味的木屋。
简单的土堆前,没有墓碑,只有两块挑选出来的石头作为标记。
屋内的卧房里,灶门葵枝和花子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许多。
李逍遥输送的天罡决内力,暂时护住了她们受损的心脉,为她们争取到了宝贵的生机。
祢豆子安静地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避开了从门缝透进来的微光。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用那双粉色的瞳孔,戒备地观察着屋里的一切。
李逍遥开始有条不紊地为接下来的路途做准备。
他找出一些剩余的干净布料,又从劈柴堆里寻到几根坚韧的细竹片,他的手指灵巧地动作着,很快,一个结构简单却足够结实的口枷便制作完成。
他拿着口枷,走到祢豆子面前,蹲下身。
祢豆子喉咙里发出低微的警告声,身体向后缩了缩。
李逍遥没有强迫她,只是将口枷放在地上,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的动作很柔和,天罡决的内力顺着掌心缓缓渡出,安抚着她体内属于鬼的那部分躁动。
祢豆子身体的紧绷渐渐舒缓,她眨了眨眼,不再抗拒。
李逍遥为她戴上了口枷。这并非是囚禁,而是一种必要的伪装与保护。
做完这一切,他又从储物间里翻出一个足够大的竹编背篓。那本是炭治郎下山卖炭时用的工具,此刻却要成为祢豆子新的“移动摇篮”。
他将家里所有柔软厚实的衣物都找了出来,仔细地铺在背篓里,确保祢豆子躺进去之后,不会被竹筐硌到,也能得到最好的保暖。
他将背篓放在祢豆子面前,指了指里面。
祢豆子歪了歪头,似乎理解了他的意图。她顺从地蜷缩起身体,慢慢地钻进了那个狭小却温暖的空间。
炭治郎一直默默地看着李逍遥做着这一切。
他看着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用他从未见过的方式,安抚着鬼化的妹妹;看着他用一双巧手,迅速地制作出各种奇怪却实用的工具。
那双因为悲伤而失焦的眼眸里,终于重新汇聚起一点微弱的光亮。
那是希望吗?
他不知道。
他只觉得,只要跟在这个男人身边,或许……或许就还有明天。
李逍遥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他站起身,走到炭治郎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略显单薄的肩膀。
他指向山下的方向,那里的道路被积雪覆盖,蜿蜒着通向未知的远方。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炭治郎,我们得走了,嗯?”
句末的那个上扬的音调,是询问,也是鼓励。
炭治郎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他抬起头,看向李逍遥,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活下去。
带着母亲,带着花子,带着祢豆子,一起活下去。
这个念头,成为了他此刻唯一的执念。
但是,新的问题摆在眼前。母亲葵枝和小妹花子都身负重伤,根本无法长途跋涉。
就在炭治郎为此感到焦虑时,李逍遥已经走到了屋外,从被劈开的木柴堆里,挑选出几块足够宽大平整的木板。
他又找来结实的麻绳,凭借着对结构的理解,手脚麻利地开始组装。
“锵锵锵——”
斧头劈砍和修正木板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没用太长时间,一个简易的拖车便在他的手中成型。
拖车底部由两块长木板构成滑板,上面铺着一层宽阔的木板平台,四周还用绳索和木条围起了简单的护栏,以防颠簸时人会摔下去。
李逍遥将拖车拉进屋,和炭治郎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的灶门葵枝与花子抬了上去。他让花子躺在母亲的身边,再盖上厚厚的被褥,抵御山路的寒气。
炭治郎看着那个成型的拖车,看着被妥善安置的母亲和妹妹,他紧紧地抿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再一次,对着李逍遥深深地鞠了一躬。
所有准备工作全部完成。
是时候离开了。
炭治郎走到门口,主动将那个装着祢豆子的背篓背在自己身上。背篓的重量,让他感受到了妹妹的存在,这给了他无穷的力量。
他握住拖车前方的绳索,最后一次,回头望向那间承载了他所有记忆的木屋。
屋檐下的冰棱在稀薄的阳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
那扇被踹破的木门,再也不会有家人从里面笑着迎接他回来。
空气中,松木燃烧过的余烬气味,混合着尚未散尽的血的味道,形成一种复杂而又刻骨铭心的嗅觉记忆。
他能听到自己因为压抑而变得粗重、颤抖的呼吸声。
他能看到自己因为用力紧握拖车绳索,而指节泛白的手。
这个家,已经没有了。
李逍遥走到他的身侧,将那柄盘踞着龙纹的古剑提在手中。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催促。
他只是平静地等待着,等待这个少年,完成与过去的最后告别。
良久,炭治郎拉动了绳索。
简易的拖车在雪地上滑行,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他们踏上了前往狭雾山的路。
前方,是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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