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薇拍了拍手,话音轻快而又骄傲,“南疆本土向来尊奉龟为长寿龟,因此龟是极其难得的宝贝,从不食用。今南疆特此奉上此礼,还望大盛皇帝笑纳。”
语毕,一个身穿南疆服饰的女子手捧一个水缸,放置殿中央。
元望舒用眼角余光略一探寻,便兴致缺缺地移开目光——那只是再常见不过的绿乌龟,并不是稀罕宝物。
长兴帝不语,而方阁老与一众大臣面带愠色,显然被南疆使臣的这出毫无诚意的献礼激怒了。
卓安澜巍然不动,平静地端起一边的茶盏抿了一口。
茶水清香,甚是甘甜,入口后,卓安澜气色大好,一脸轻松。
瞅见卓安澜若无其事地饮下茶水,威宁侯夫人夏宜柔露出一丝笑容,又开始招呼着卓姝卓霏夹菜吃肉。
女眷席位离男宾较远,而且南疆使臣献礼,哪怕女眷有眼尖的,约摸着也不太清楚具体的状况,因此一片和谐。
“本公主也是第一次听说,南疆使臣喜欢给人送绿乌龟。”
元望舒趁着众人面面相觑又敢怒不敢言的档口上十分直接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灵薇咯咯一笑,“昭阳长公主,您是见多识广,谁让我们南疆地小物稀呢?”
“既然如此,与其送来乌龟,怎么不把你们最爱的天马留下呢?”元望舒挑眉一笑,“莫非你们南疆舍不得天马?要知道,南疆历代朝贡我朝,进贡的也是天马,这一次变成乌龟,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南疆快要被灭了,穷酸到只能拿乌龟滥竽充数 ,打肿脸充胖子了。”
卓安澜耳灵,马上听见了元望舒的这句话,顿时感叹不愧是昭阳长公主 ,说话犀利不留情面。
“天马自然也来了,只是……”灵薇笑了笑,“我听闻长公主是大盛第一高手,不知是否有机会驯服天马?”
众人哗然,南疆天马名头响亮,奈何性烈难驯,以往南疆献马时,大盛都会将其留置御林苑内给专人看照,并不会作为皇帝的坐骑——真要当坐骑,皇帝出事,便宜的是南疆人。
灵薇的提议摆明了就是不怀好意,纵然昭阳长公主武功超群,谁敢保证她一定可以驯服南疆天马呢?
众人一时语塞,陷入短暂的沉默之中。
孰知元望舒二话不说,爽快应下,“求之不得。”
这四个字充满着胜券在握的自信,与元望舒一贯为之的傲气张扬。
卓安澜垂眸一言不发,长兴帝则是两眼放光,“望舒,这匹天马你若驯服,那就归你。”
“谢陛下隆恩。”元望舒起座,欠了欠身。
元望舒答应驯马,此事在大盛官员和女眷间掀起轩然大波。
有了解昭阳长公主脾性的不免为南疆人捏了把汗,更多的则是对昭阳长公主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做法颇有微词,真要驯服成功也就罢了,关键是驯服不了,长公主丢人事小,大盛颜面扫地才兹事体大。
威宁侯夫人夏宜柔不经意地问起卓安澜的想法,卓安澜回答:“母亲说笑了,那是长公主的事情,安澜作为义妹,自然是万分支持顺从长公主的安排。”
夏宜柔“哦”了一句,“要是长公主输了呢?”
“母亲,此乃朝堂大事, 安澜一个弱质女子不敢妄言。”卓安澜四两拨千斤,又把皮球踢给了夏宜柔。
大盛礼教兴起,对女子束缚颇多,如夏宜柔这样主动谈论国家大事的行为,真要认真计较起来,那就是不安于室的表现了。
夏宜柔语噎,后淡淡一笑:“安澜真是侯府的好姑娘。”
“母亲言重了。”卓安澜抿唇一笑,不再理睬夏宜柔。
灵薇和多木多一瞧见大名鼎鼎的昭阳长公主愿意接受驯马的挑战,随即趁热打铁,“长公主,仅凭这样恐怕也不够 。天马是我南疆的国宝,萨云性野,若长公主来日驯马时发生不测,则由大盛一力承担,不关南疆。”
话音刚落,一石激起千层浪。
生死无论的生死状……太惊悚了!
元望舒被各色视线洗礼依旧面不改色,闻言轻笑,“原来仅仅是这样吗?若是本公主驯服了萨云,那么你南疆就要年年朝贡称臣,不得背离,每年都要上贡十万两白银与一百匹天马。你是应还是不应?圣女大人。”
这条件一说出来,大盛君臣有的开始跃跃欲试。
大盛战马稀缺,不如北貊长狄那般坐拥草场可以训练骑兵战马,哪怕前年在昭阳长公主的提议下朝廷在南方开设马场养马有了些许成果,可若以此与北貊长狄相提并论 ,自是黯然失色。
每年朝廷从西域邻国购买马匹都是一笔不菲的开销,要是昭阳长公主这条赌约能成,那么之于大盛来说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昭阳长公主顺利驯服萨云。
元望舒神采飞扬,胸有成竹 。
反观灵薇多木多,表情怪异。
“长公主,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多木多忍不住开口了,语调拔高,“我们南疆每年供养天马何等不易,无论如何也养不起百匹天马。若长公主想赌,不如另换条件。”
“我怎么听说,你们南疆国主今年新检验了上千匹战马呢?”
元望舒似笑非笑,眸光流转间竟是威势,令人不敢直视,“你们南疆养了千匹天马,就拿不出一百匹送给大盛吗?这说起来,也真有趣啊。”
有了元望舒的这番话,长兴帝果断发话:“长公主所言极是 你们南疆既然大老远到雍京朝贡,那么最好给点诚意。长公主的这条件,你们南疆应不应?”
长兴帝都同意支持昭阳长公主的条件, 那么大盛朝臣也不甘落后,你一言我一语地发声支援元望舒。
如此一来,灵薇和多木多一时之间孤立难援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了,灵薇多木多始终不说话,漫长到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长公主,你可要说到做到。”灵薇最终答应了元望舒的条件,就是脸色冷凝,语气微冷。
元望舒勾唇一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有了灵薇元望舒的赌约在先,那个上贡的乌龟长兴帝大手一挥,转头赠予了几位公主。
二公主元惜和三公主元晨都对这乌龟是爱不释手,长期待在深宫内苑里,好不容易遇见其他活的动物,两位公主自是喜不自胜,笑逐颜开。
一旁的多木多眼睁睁看着南疆灵龟被当做可有可无的玩物随着两位公主戏耍玩弄,神色不豫。
“多木多,这里是雍京,不是南疆。”灵薇警告道:“别忘了你来大盛的目的。”
一听此言,多木多悻悻然地耷拉着脸,木然地品尝着大盛的点心 。
她并没有发现,灵薇和元望舒已在空气中用眼神互相交流了好一会儿,双方势在必得,又寸步不让。
元望舒笑意盎然,却心境荒芜——二十五年前,灵薇勾结威宁侯府拿到了镇南王府的地图,进而杀害了她的父母,楚家一百五十六口人命都是灵薇的手笔。
她并不是高宗与章懿皇后的亲生女儿, 母亲隆安大长公主丧生于大火中,在镇南王府临危之际生下了她,把她托付给章懿皇后抚养。
章懿皇后当年身怀六甲,临产时孩子早已没有了气息,她也就顺理成章地代替了这个女婴,当了大盛的昭阳长公主。
她的父母,她的未来,从一开始就被南疆摧毁了。
楚家列祖列宗在上,若你们在天有灵,就请你们多多护佑我顺利复仇,让南疆人——血债血偿。
正当元望舒思索之时,殿中突然冒出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不好了,杀人了!”
长兴帝和林皇后循声望去,一个宫女神色慌张,急急忙忙地提着裙摆冲了过来,她顾不上行礼便对长兴帝结结巴巴道:“御花园……佛堂……死人……”
“什么佛堂?”长兴帝拧眉,“太皇太后的佛堂不是早就落锁由人打理吗?”
太皇太后是长兴帝的祖母,也是大盛举足轻重的政治人物。
当年大盛风雨飘摇,皇朝动荡,是太皇太后临危受命,扶持了年幼的高宗皇帝,垂帘听政,稳固社稷。
之后,高宗及冠大婚又果断放权退居后宫,直至长兴帝践祚,太皇太后虽然不问世事,但仍指点长兴帝的政务。
对于太皇太后,大盛上下无不推崇敬服。
如今有人闯入佛堂杀人,简直是罪该万死。
“是谁擅闯佛堂?”长兴帝龙颜大怒,“其罪当诛!”
“是一个宫女,佛堂里死了宫女,而且……”宫女欲言又止,抬头看了看威宁侯夫人的方向,“长泰郡主受伤在身,不省人事。”
“长泰受伤了?”元望舒坐不住了,急不可待地追问道:“可有大碍?”
“回殿下,太医院的人都赶过去了,只是郡主似乎……”宫女心里紧张,话都说不全。
“她怎么了?”元望舒皱眉。
“郡主她口鼻流血,好像是中毒了。”
宫女话一说完,威宁侯夫人夏宜柔随即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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