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次日，龙德殿早朝。
与往日不同，今日的大殿内弥漫着一股凝重到几乎化为实质的压抑。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一个个垂首肃立，连呼吸都刻意放缓，生怕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所有人的心都悬着。
昨日，关于“削藩”的惊天提议，在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武将与文臣争得面红耳赤，最终却被大王以一句“容孤再思”，轻飘飘地压了下去。
可谁都清楚，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削，还是不削？
这个足以动摇国本的决定，今日，人王帝辛，必然会给出一个答案。
在万众瞩目的等待中，帝辛身着玄色王袍，头戴平天冠，一步步走上高阶，稳稳坐于王座之上。
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种渊渟岳峙般的沉稳，无形的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大殿。
群臣的心，提得更高了。
帝辛的视线缓缓扫过下方。
他开启了新得的神通“天子望气术”。
只见亚相比干、首相商容、太师闻仲等人头顶，皆是赤金之气缭绕，气运雄浑，是大商的忠良柱石。
而大部分臣子，则是或浓或淡的赤色或黄色气运。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昨日那个慷慨陈词，提议“削藩”的武将鲁雄身上。
只见鲁雄头顶的气运，呈现出一种灰败之色，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黑气，显得黯淡而虚浮。
【果然是无谋之辈，其言不足取。】
帝辛心中有了判断，收回了神通。这天子望气术，配合我儿的心声，简直是洞察人心的无上利器！
他轻轻靠在王座上，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所有人都快要被这沉重的寂静压得喘不过气时，帝辛终于开口了。
他的第一句话，就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昨日削藩之议，乃乱国之策！”
“轰！”
满朝文武，脑中一片空白。
尤其是鲁雄，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乱国之策？
大王竟然给了如此严厉的评价？
不等群臣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帝辛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命令再次响起。
“提出此议者，鲁雄，思虑不周，言语轻狂，降三级，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此言一出，鲁雄“噗通”一声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而其他武将，则是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文臣队列中，比干和商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庆幸与后怕。他们本以为还要费尽口舌，才能劝住大王，没想到大王竟比他们看得更远，更透彻！
然而，帝辛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他话锋一转，原本冷肃的语调中，带上了一丝温和。
“孤，信赖四方伯侯。尤其是东伯侯与南伯侯，为我大商镇守边疆，抵御外侮，劳苦功高，乃国之栋梁。”
这一下，群臣又懵了。
这画风转变得也太快了！
“传孤旨意！”
帝辛的声音陡然提高。
“赏东伯侯姜桓楚黄金万两，锦缎千匹！赏南伯侯鄂崇禹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并传告天下，赞其为‘大商肱骨，万世忠良’！”
此旨一下，比干、商容等一众老臣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地出列，俯身叩拜。
“大王圣明！”
“大王仁德宽厚，臣等拜服！”
山呼海啸般的称颂声响彻大殿。
拉拢！这是赤裸裸的拉拢！
大王这一手，不仅彻底打消了东、南两位伯侯可能存在的疑虑，更是向天下八百路诸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高明！实在是太高明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今日的早朝，将在这和谐氛围中结束时，帝辛却再次开口了。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恰到好处的忧虑。
“然，孤听闻，西岐境内近年来流民问题日益严重，百姓困苦。西伯侯姬昌年事已高，为国事操劳一生，恐有心无力，力有不逮啊。”
“孤，甚是忧心。”
大殿内，刚刚还一片热烈的气氛，瞬间又冷却了下来。
比干等心思敏锐之辈，心中咯噔一下，隐隐感觉到，真正的大戏，现在才要开场！
帝辛的视线越过众人，投向遥远的北方，声音沉稳而有力。
“传孤旨意！”
“命，北伯侯崇侯虎，‘代天巡狩’！”
代天巡狩！
这四个字一出，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着其即刻统率本部精兵三万，前往西岐，‘协助’西伯侯姬昌，处理流民事宜，监督赈灾，安抚地方！务必使西岐百姓，重归安乐！”
“……”
“……”
“……”
旨意传遍大殿，却无一人应答。
整个朝堂，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道突如其来的旨意，砸得头晕目眩，不知所措。
让崇侯虎去协助姬昌？
这……这是什么操作？
崇侯虎是何等样人？暴虐成性，贪婪无度！
姬昌又是何等样人？以仁德闻名天下！
让一条疯狗，去一个自诩圣人的家里做客？这……
短暂的死寂之后，亚相比干浑身一震，他猛地抬头，看向王座上那道威严的身影，整个人如遭电击！
他明白了！
这哪里是赏罚？
这分明是分化、拉拢、打压、制衡！
先重赏安抚东、南二侯，令其感恩戴德，死心塌地。
再以一个冠冕堂皇、谁也挑不出错处的理由，将北伯侯崇侯虎这条疯狗，狠狠地钉进西岐这块心腹大患之地！
驱虎吞狼！
好一招驱虎吞狼！
崇侯虎到了西岐，必然作威作福，败坏姬昌名声，消耗西岐实力。
姬昌若反抗，便是抗旨，朝歌大军便可名正言顺地讨伐！
姬昌若不反抗，便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眼睁睁看着自己几十年苦心经营的仁德名望，被崇侯虎一点点撕碎！
无论姬昌如何选择，都是一个死局！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兵不血刃，却将四大伯侯安排得明明白白，让他们彼此猜忌，相互内耗，再也无法形成合力！
比干看着王座上的帝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等阳谋，这等手腕，这等帝王心术……
眼前的这位人王，还是那个他们印象中刚愎自用的帝辛吗？
这简直是……神鬼莫测！
偏殿之中，正拿着一块桂花糕小口啃着的林夜，也听到了殿外传来的旨意。
他啃糕的动作微微一顿。
【哟呵？】
【拉一派，打一派，再让他们狗咬狗……这套组合拳，打得是真漂亮。】
【看来我这便宜老爹，是在暴君的道路上，踩了一脚急刹车，拐到明君的路线上来了。】
【不错不错。】
林夜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咬了一口桂花糕。
而正殿之上，比干缓缓地、深深地弯下了他那年迈的腰，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敬畏，五体投地。
“大王……圣明烛照，臣……拜服！”
在他身后，满朝文武，无论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都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整个龙德殿，只剩下那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