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苏清漪低低的啜泣声和王秀琴压抑的抽噎。苏长林铁青着脸，胸膛仍在剧烈起伏，那记耳光的回响似乎还萦绕在空气中。陈景然站在那里，像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山峰，冷峻而不可撼动。
他看着苏清漪脸上清晰的红痕，看着她眼中滔天的悔恨和乞求，心中却再也泛不起一丝涟漪。有些伤口，一旦深可见骨，就再也无法愈合。
“交代？”陈景然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仿佛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往事，“苏清漪，你要给我交代的，何止是昨晚？”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苏家父母，最后落回苏清漪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被漫长时光磨砺后的疲惫与洞彻。
“你还记得我们的订婚宴吗？”他问，语气平淡，却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了苏清漪眼底的惊恐。
“那天晚上，所有亲友都在，酒店布置得如同仙境。你穿着我特意为你定制的礼服，很美。”他的声音里听不出半点怀念，只有冰冷的陈述，“宴席刚开始不到半小时，你接到一个电话。江亦辰说他手机掉水里了，急着买新的，让你去帮他参考。”
苏清漪的脸色又白了几分，嘴唇哆嗦着：“那天……那天是因为……”
陈景然没有给她辩解的机会，继续说道：“你跟我说，去去就回。结果，直到宴席散场，宾客尽归，你都没有回来。我一个人站在那里，笑着对每一位来宾解释，说你身体突然不适。我妈偷偷问我，是不是你们吵架了。我该怎么回答？说我的未婚妻，为了陪另一个男人买手机，扔下了我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之一？”
王秀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难以置信地看向女儿。苏长林的脸色也更加难看，这些细节，他们从未听陈景然提起过。
“不是的，景然，那天他真的很着急……”苏清漪试图挣扎。
“着急到非要在我订婚宴的时候？”陈景然打断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好，就算那次是‘特殊情况’。”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窗外，仿佛在回忆更久远的事情。
“那我奶奶八十大寿呢？奶奶从小最疼我，她盼着见孙媳妇盼了多久，你知道吗？寿宴前一周，我就跟你确认了时间，你答应得清清楚楚。那天，我爸妈，亲戚们都在等着，奶奶还特意穿上了你给她买的新衣服，一直朝着门口张望。”
陈景然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这是他从出现到现在，唯一显露的细微情绪。
“结果，等来的却是你一条轻飘飘的短信。你说，江亦辰的母亲从乡下来星城看病，人生地不熟，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你需要去帮忙。苏清漪，那是我的亲奶奶，八十岁的寿辰！在你心里，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朋友’的母亲的一次普通看病？”
苏清漪的眼泪流得更凶，她摇着头，却无法反驳。王秀琴已经气得别过脸去，肩膀微微耸动。苏长林重重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仿佛不忍再看女儿的狼狈。
“你当时怎么跟我说的？”陈景然看向她，眼神锐利如刀，“你说，‘景然，你替我跟奶奶道个歉，情况特殊，我实在没办法’。好一个‘情况特殊’，好一个‘实在没办法’！”
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但那颤抖很快就被更深的冰冷覆盖。
“这些，我都可以告诉自己，是你太重感情，是你心地善良，不懂拒绝。我可以忍，可以等，等你慢慢明白，谁才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的话语像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凌迟着苏清漪最后的心防。
“直到去年，我的工作室遭遇成立以来最大的危机，资金链断裂，如果再没有资金注入，不仅项目要黄，连跟着我辛苦打拼的十几名员工都可能失业。”陈景然的声音低沉下来，那段记忆显然并不愉快，“我放下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开口向你求助，希望你能暂时周转五十万，帮我渡过难关。我甚至准备好了详细的还款计划。”
苏清漪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她似乎已经预感到他要说什么，眼中充满了恐惧。
“你当时怎么回复我的？”陈景然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重复着她当时的话，“你说，‘景然，对不起，我最近手头也很紧，爸爸公司的项目占用了大笔资金，我的钱都套在里面了。’ 你看着我焦急的样子，说得那么真诚，那么无奈。”
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嘲讽。
“可就在第二天，我无意中从李雅静那里得知，你前一天刚给江亦辰转了一百万。理由是他要‘自主创业’，需要启动资金。苏清漪，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这也是‘情况特殊’吗？！”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低吼出来的，那压抑已久的痛苦和背叛感，终于冲破了冷静的外壳，露出了血淋淋的内里。
“我……”苏清漪彻底瘫软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她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捂住脸，泪水从指缝中汹涌而出，“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工作室那么困难……亦辰他当时说得信誓旦旦，说很快就能盈利还给我……”
“你不知道？”陈景然重复着这三个字，眼神彻底冷了下去，“你从来就没有想过要知道！你的心思，你的关注，你的慷慨，永远都只留给那个叫江亦辰的人！苏清漪，我的心也是肉长的，它也会冷，也会痛。被你一次次地忽视、践踏，直到昨晚，在鎏金KTV，它终于彻底碎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郁结和痛楚都压下去。
“现在，你还觉得，我们之间，仅仅只是一个昨晚的‘误会’吗？你还觉得，我需要你那个苍白无力的‘交代’吗？”
他的话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雪，将苏清漪连同她的辩解、她的乞求，彻底冰封。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流淌，洗刷着脸上的掌印和那无法挽回的悔恨。
苏长林和王秀琴僵立在原地，陈景然平静道出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像一记记重锤，砸碎了他们最后一丝为女儿开脱的念头。客厅里，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沉默，和一段感情彻底死亡后，冰冷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