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3
第二天。
办公室里的空气,确实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那些小心翼翼、计算着花呗还款日的同事,突然阔绰起来。
李娜的手腕上,多了一块崭新的卡地亚蓝气球。
另一个男同事,则换上了最新款的iPhone。
他们的消费,像病毒一样开始传染。
从最初的小心试探,到后来出入国金中心,购买奢侈品包包、名牌手表,金额迅速攀升。
他们看我的眼神,也发生了变化。
里面有鄙夷,有怜悯,更多的是一种几乎要溢出来的优越感。
就像在看一个被时代抛弃的可怜虫。
“林岚,还在吃食堂啊?真可怜。”
“哎,有些人啊,就是命不好,守着金山也不会用。”
“你看她那身衣服,穿了一个星期了吧?”
我依然穿着那身朴素的职业装。
每天吃着食堂最便宜的套餐。
偶尔,我会在茶水间,故意让他们看到我往泡面里加火腿肠。
我的穷酸,与他们的光鲜,对照得淋漓尽致。
王志明的手腕上,也换了一块崭新的百达翡丽。
价值百万。
在饭局上,张姐喝多了,大着舌头炫耀:“那表,是我孝敬王总的!王总对我们好,我们也不能不懂事!”
我看着这一切,毫无感觉。
我的公寓里,电脑屏幕上正实时滚动着一串串消费数据。
每一笔交易的时间、地点、商户信息,以及高清的监控录像截图,都被我的助理团队整理得有条不紊。
数据计数器上的数字,正在飞速攀升。
【叮!检测到非法消费行为一次。】
【目标:李娜。金额:58,000元。】
【罪行计数:+10。累计非法金额:87,432元。】
【叮!检测到非法消费行为一次。】
【目标:张姐。金额:1,250,000元。】
【罪行计数:+50。累计非法金额:1,835,210元。】
看着这些跳动的数字,我的心情相当不错。
我甚至还盼着,他们能玩得更大一点。
他们没有让我失望。
王总监用这张卡,全款提了一辆保时捷卡宴。
为了庆祝,也为了彻底将我这个眼中钉逼走,他决定举办一场盛大的庆功派对。
地点就定在全城最有名的会所——【云顶天宫】。
他在部门群里,发出了派对邀请,并特意@了我。
【@林岚,周五晚上的部门庆功派对,你就不必来了。安心加你的班吧。】
【图片.jpg】(附上了一张卡宴的方向盘照片)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
【哇!王总威武!】
【这车太帅了!是我们部门的新座驾吗?】
【心疼林岚一秒钟,哈哈哈。】
我看着屏幕上他们得意忘形的嘴脸,拿起另一部手机,平静地对电话那头的助理说:
“通知安保和法务团队,准备行动。”
“时间,就定在周五晚上。”
4
周五晚上,他们的庆功派对,如期举行。
我没有去【云顶天宫】,而是留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
我靠在舒适的办公椅上,慢条斯理地翻阅着一份与此无关的审计报告。
我的电脑屏幕上,分成了两个窗口。
左边,是派对现场的高清直播。喧闹的声音被我调到了静音。
右边,是内部数据计数器。上面的数字,已经安静地突破了三千万的大关。
他们特意让人把直播链接发到了公司大群,还反复@我。
【@林岚,来看看你错过了什么,后悔吗?】
【@林岚,王总说,你要是现在过来跪下认错,还能赏你一杯酒喝。】
【@林岚,怎么装死了?没脸见人了吗?】
无声的直播画面里,他们衣着光鲜,推杯换盏。
有人直接用香槟洗手,有人把新买的劳力士对着镜头反复晃动,炫耀着上面镶嵌的钻石。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那种相似的、因暴富而产生的、浅薄的狂妄。
他们已经完全沉浸在这场由谎言和盗窃堆砌起来的虚假繁荣里。
很快,这场部门内部的狂欢,就毫无意外地蔓延到了公共网络。
王总监让人把直播同步到了好几个热门平台。
标题起得极具煽动性,充满了正义的腔调:
【扒一扒我们瀚海集团那个拒绝捐款、装穷卖惨的极品同事】
营销号迅速跟进。
我啃着包子挤地铁的监控截图,被P在了他们用香槟塔当背景的画面旁,剪辑成了充满讽刺意味的短视频。
我冷血、自私、为富不仁的形象,瞬间在网络上发酵。
愤怒的网民们化身正义的键盘侠,在直播间里对我展开了他们自以为是的审判。
【这种人是怎么进大公司的?赶紧开除!别脏了人家的地儿!】
【真下头!看她那装可怜的样子就想吐[呕吐emoji]】
【查!查她祖宗十八代!这种人不配有好工作!】
王总监看着直播间飞涨的人气和铺天盖地的弹幕,显然觉得还不够。
他喝得满脸通红,一把夺过主播手里的话筒,对着镜头大喊,唾沫星子喷得镜头上都是。
“家人们,你们说,这种没有良心、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员工,我们该怎么对她?”
弹幕立刻被【开除她】、【滚出去】三个字刷屏。
王总监得意地笑了:“开除?太便宜她了!”
“我要让她社会性死亡!”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宣布什么伟大的判决,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宣布:
“我现在就告诉大家,她叫林岚,就是我们分公司的审计员!”
“她的家庭住址是滨江市静安区梧桐路188号!”
“我提议,我们现在就带着大家的关心,去她家楼下,给她开一场现场批斗大会!问问她,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直播间的气氛,在这一刻达到了燃点。
无数人叫嚣着,要跟他一起去,要当面质问我为什么这么冷血。
他们甚至开始人肉我父母的信息。
我盯着屏幕上王志明那张因亢奋而扭曲的脸,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
最后一点温度,从我眼底褪去。
鼠标的光标,在【关闭直播】的按钮上悬停了半秒,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击。
这场肮脏又无聊的闹剧,该结束了。
我拿起那部加密手机,拨通了李雪的号码。我的声音透过听筒,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
“李总监,可以收网了。”
然而,电话那头的李雪,语气却第一次带上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凝重。
“林董,出事了。”
“就在刚才,我们银行的瑞士总部服务器,遭到了顶级黑客的攻击。您的那张百夫长黑金卡,在一分钟内的所有消费记录,都被彻底清除了。”
“不仅如此,这张卡的后台信息也被篡改,现在显示……它是一张从未被激活过的废卡。”
5
我的助理冲进了办公室,脸色惨白。
“林董,不好了!您看楼下!”
我走到落地窗前,向楼下望去。
我所住的【滨江壹号】公寓楼下,黑压压地聚集了上百人。
他们举着手机,开着闪光灯,将我的住址变成了这场网络狂欢的舞台中心。
那些被王总监煽动起来的“正义使者”,真的来了。
他们把整个单元楼的出口堵得水泄不通,嘴里还在高喊着:
“林岚!滚出来!给全国人民一个交代!”
“冷血的富二代!滚出滨江市!”
我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无数陌生号码的电话和辱骂短信涌了进来。
整栋楼的邻居,都在业主群里疯狂地@我,质问我到底做了什么,给他们的生活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王总监的电话,恰在此时打了过来。
他的声音,充满了小人得志的狂妄和嘲弄。
“林大小姐,楼下的风景,好看吗?”
“几百位热心市民,都等着见你呢。”
“哦,忘了告诉你,有位大人物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他说,年轻人,下棋之前,要先看看,你的对手是谁。”
“现在,你被将死了。从你的公寓楼跳下来,是你现在唯一体面的退路。”
我挂了电话。
助理在我身边急得团团转。
“林董,证据没了,我们还被堵在这里,现在怎么办?”
她看着我,眼神里满是绝望。
我看着窗外那片依旧在狂欢的人群,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我承认,这位隐藏在幕后的对手,确实高明。
他先是毁掉了我最直接的证据,再用舆论将我彻底孤立,把我逼入了一个看似无解的死局。
但他算错了一点。
他以为,拔掉了我所有的支援,我就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我拿出另一部加密手机,这部手机,开机画面是一只翱翔的雄鹰,这是瀚海集团内部监察部的最高权限标志。
我拨通了孙叔的号码。
孙叔,集团监察部的负责人,我父亲最忠诚的老部下。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通了。
然而,听筒里传出的,却不是孙叔那沉稳如山的声音。
而是一个带着一丝戏谑笑意的年轻男声。
那个声音,缓缓地、清晰地说道:
“大小姐,龙先生让我给您带个话。”
“祝您,好运。”
6
电话被挂断了。
那一瞬间,我能清晰地感觉到,我身旁的助理,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震惊和恐惧。
孙叔,我父亲最信任的人,我最后的底牌,被策反了。
这才是真正的,众叛亲离的死局。
对手已经把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助理的声音都在发抖:“林董……我们……”
我却笑了。
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有意思。”
“真是有意思。”
我走到酒柜前,为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加了冰。
晶莹的冰块在琥珀色的酒液里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以为,拔掉了我所有的支援,我就成了一只待宰的羔羊。”
“可惜,他不懂。”
我晃了晃杯子,看着窗外的闹剧。
“我真正的王牌,从来都不是任何人。”
“而是我自己。”
我走到办公桌前,无视了还在疯狂震动的另一部手机。
我拿起那部从未使用过的、完全物理隔离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加密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通。
对面传来一个慵懒的女声。
“喂?”
我没有废话,只说了两个字。
“动手。”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助理不解地看着我。
我没有解释,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楼下的人群依旧在叫嚣。
网上的暴力愈演愈烈。
我却像是暴风眼中心,平静地品尝着杯中的威士忌。
半个小时后。
我的私人加密邮箱,开始疯狂地涌入新邮件。
每一封,都带着巨大的附件。
附件的内容,是海量的、被加密打包的后台数据、服务器日志、银行流水,以及……一个名为【月光】的隐藏文件夹。
这些数据,比李雪的银行团队能接触到的,还要底层,还要核心。
做完这一切,我最后拨通了滨江市公安局一位副局长的私人电话。
这位副局长,是我父亲的老战友,也是少数几个,知道我此次滨江之行真实目的的人。
“王叔叔,楼下这点小场面,可能需要您亲自出面解决了。”
“另外,我刚给您邮箱里发了一份礼物。”
“一份,足以让某些人后半辈子都在牢里吃牢饭的,大礼。”
我站在窗边,看着楼下那片依旧在狂欢的人群,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褪去了。
龙先生,你的棋,下完了。
现在,该轮到我了
7
我将所有的证据,兵分两路。
一路,是将王总监等人的盗刷视频记录,和他们在直播间煽动网暴、泄露我个人信息的完整录屏,直接匿名发给了滨江市公安局的官方邮箱。
这些看得见,摸得着的物理证据,足以将他们所有人送进去。
至于龙先生授意的情节,王总监进去之后,有的是时间慢慢交代。
另一路,是将龙先生这些年通过瀚海集团洗钱的所有离线账目,和他与苏晴之间的所有交易记录,直接匿名递交给了瀚海集团的董事会和我父亲。
釜底抽薪,断其根基。
楼下的闹剧,在我报警后,很快就被出警的警察以“非法集会”为由驱散了。
而王总监和张姐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从派对的宿醉中醒来,就在第二天清晨,被找上门的警察,从各自的床上带走。
李娜更是当场吓晕了过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滨江市的商界迎来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
龙先生布在瀚海集团内部和滨江市的所有暗线,被我父亲雷厉风行地,一条接一条地拔除。
他苦心经营了数十年的地下王国,在短短几天内,土崩瓦解。
在瑞士准备“遥控指挥”的他,成了个光杆司令。
王总监为了立功减刑,在看守所里,把所有能交代的,都交代得一干二净。
根据他提供的线索,龙先生涉嫌多起重大跨国洗钱和商业诈骗的证据链被彻底补全。
他落网的消息,是在三天后传回国内的。
听说他是在苏黎世湖边的一家咖啡馆里,被当地警方带走的。
直到戴上手铐的那一刻,他似乎都不敢相信,自己会败得这么彻底,这么快。
而那位被他策反的孙叔,也在第一时间,被集团内部监察部控制。
他的背叛,是他一生中,最愚蠢,也是代价最惨重的一次赌博。
他赌错了对象。
我没有去参加那场震动了整个商界的内部清洗大会。
因为那时候,我在等一个更重要的客人。
8
一个月后。
滨江市第一看守所。
我与龙先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
隔着厚厚的玻璃,他穿着一身灰色的囚服,头发花白,眼神浑浊,再也没有了当初在电话里那运筹帷幄的从容。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怨毒。
“为什么?”他沙哑地开口,“我的黑客,明明已经清除了所有数据。孙叔也……”
我看着他,淡淡地笑了。
“龙先生,你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你以为数据只存在于线上。你不知道,从你们刷卡的第一秒开始,我办公室里的离线硬盘,就在用物理隔离的方式,记录下每一笔交易的高清影像。你的黑客,删不掉录像带,就算删掉了录像带,我还有胶卷。”
“第二,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我顿了顿,欣赏着他脸上逐渐龟裂的表情。
“你太相信,一个幻影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我拿起桌上的内部电话,对着那头说:“可以让她进来了。”
看守所的另一扇门被打开。
一个穿着干净白裙的女孩,缓缓地走了进来。
她留着及腰的长发,眉眼温柔,脸上带着浅浅的梨涡。
是苏晴。
当龙先生看到她的那一刻,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迸发出了难以置信的光彩。
那是混杂着爱恋、悔恨、和一丝丝希望的,复杂的光芒。
“小……小雅?”他颤抖着,叫出了他初恋的名字。
“你……你不是应该在国外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孩没有看他。
她径直走到我的身后,站定。
“你输在,”
我替她回答了龙先生的问题,
“你以为一年前那个大雨天,骑着自行车不小心撞上你车门的女孩,是一场命中注定的重逢。”
“你不知道,那辆自行车,那场雨,甚至她抬起头时眼角滑落泪珠的角度,都是我亲自设计的。”
“我研究了你那位初恋所有的照片,花了半年时间,从上千个备选者里,才找到了她。”
“我教给她的,不是谄媚,不是投怀送抱。而是如何让你,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所有的秘密,都对一个长得像你白月光的商业间谍,和盘托出。”
“当你功满德就,但不复年少的时候,一个和你的白月光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子出现在你面前,甚至完美的符合你脑中那个她应该有的样子,你也就开始沦陷了。”
龙先生脸上的所有血色,都在这一刻褪得干干净净。
他死死地盯着苏晴那张与他记忆中别无二致的脸,又看了看我。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
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一种从灵魂深处涌出的绝望和崩溃。
他所有的深情,所有的信任,所有的自以为是,在这一刻,都变成了一个荒诞、可悲的笑话。
“不……不可能……”
他喃喃自语,眼神开始涣散。
“你是假的……你不是她……都是假的……”
他正要陷入疯狂,我却轻轻敲了敲玻璃,再次吸引了他的注意。
我微笑着,抛出了最后一颗,也是最重磅的炸弹。
“龙先生,忘了告诉你一件事。”
“关于你最近半年,时常感到力不从心,精神恍惚,甚至一度怀疑自己得了某种……功能性障碍的事。”
我看着他瞬间瞪大的、充满血丝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以为,那是你年纪大了,身体出了问题吗?”
“不。”
“那是我让她,每天加在你饮食里的,一点佐料。”
“一种能抑制你的中枢神经,让你情绪不稳、精力衰退、并产生心理依赖的,特殊药物。”
“毕竟,只有一个精神和生理都处在脆弱边缘的男人,才最容易相信爱情,也最容易,在棋盘上,犯下致命的错误。”
这句话,像一道天雷,狠狠地劈在了龙先生的天灵盖上。
他猛地指向苏晴,嘴唇哆嗦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苏晴,只是冷漠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我站起身,不再看他一眼。
我知道,从这一刻起,他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对于一个枭雄来说,精神上的彻底摧毁,叠加生理上的绝对掌控,这双重的羞辱,足以将他的灵魂碾成齑粉。
我走到门口,拉着苏晴的手,准备离开。
龙先生在身后,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
我脚步停顿了一下。
“龙先生,祝好运。”
瀚海集团顶层的董事长办公室。
落地窗外,是滨江市璀璨的夜景,车流如织,汇成一条条金色的河流。
我站在窗边,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苏晴站在我的身旁,她换上了一身干练的职业装,同样端着一杯酒。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需要模仿别人的“幻影”,而是集团新成立的慈善基金会的负责人。
“姐,都结束了。”她看着窗外,轻声说。
“是啊。”
我看着杯中摇曳的红色酒液,想起了我们那同样是被龙先生逼到绝路的母亲。
“结束了。”
她也举起酒杯,与我轻轻一碰。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
窗外,星芒万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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