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茶时,永宁侯与侯夫人邹氏端坐上首,看着堂下并肩而立的一双儿女,眼中是藏不住的欣慰。
这两个孩子都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如今结成连理,自是再好不过。
只是…这对新人之间的气氛,着实有些微妙。
两人规规矩矩地行礼、奉茶,口中说着吉祥话,礼仪姿态挑不出半分错处,可偏偏从头至尾,眼神没有半分交汇。
一个微微垂眸盯着地面,一个稍稍侧脸望着窗外,仿佛对方是团空气。
侯夫人邹氏心思细腻,原本还暗自担忧这两个从小斗到大的冤家未必能合得来,这新婚之夜不知是怎样的鸡飞狗跳。
她的目光在两人身上细细扫过,忽然,眼底闪过一丝了然,随即那点担忧便化作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她瞧见了自家儿子那挺直的脖颈侧方,靠近衣领处,若隐若现地印着几个细小的牙印,颜色虽浅,但在晨光下却清晰可见。
而另一边,新媳妇陆娇娇那娇艳的唇瓣嘴角边,也破了一小块皮,结着一点暗红的血痂。
邹氏与身旁的永宁侯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味。
原来如此。
什么不合,什么冤家,看来都是表象。这新婚燕尔的,到底是年轻气盛,情热起来不知轻重。瞧瞧这“战况”激烈的……又是咬又是磕碰的。
邹氏接过陆娇娇奉上的茶,轻轻啜了一口,脸上的笑容愈发慈爱和满意。
她温声道:“好孩子,快起来吧。往后就是一家人了,然儿哥若是有哪里做得不好,你只管来告诉母亲,母亲替你教训他。”
这话听着是训诫儿子,实则充满了对儿媳的维护和亲近。
陆娇娇低眉顺眼地应了声“是”,耳根却悄悄红了。霍时然也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
两位长辈看着这对别别扭扭、身上却带着彼此“印记”的小儿女,心下大定。
这两个孩子,嘴上不说,身体倒是诚实得很。
看来这桩御赐的姻缘,歪打正着,反倒是成全了一对欢喜冤家。往后这府里,怕是少不了热闹了。
…
一出正厅,脱离了长辈的视线,方才还勉强维持着表面和平的两人,几乎是立刻原形毕露,极有默契地同时朝相反方向迈开步子,连眼神都懒得给对方一个,堪称分道扬镳的典范,走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头也不回。
霍时然绷着脸,径直往书房方向去,后颈那处细微的牙印在阳光下似乎还在隐隐发烫,提醒着他昨夜的混乱与今晨的窘迫。
而陆娇娇,转身走向后院的方向,脚步却越来越轻快,嘴角甚至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
方才在厅内,婆母邹氏拉着她的手,亲切和蔼,不仅没摆半点婆婆的架子,反而压低声音,笑着同她讲了好几桩霍时然小时候的糗事
——诸如他五岁了晚上还怕黑非要抱着他爹的靴子睡,七八岁时偷穿他大哥的铠甲结果被卡住动弹不得哭得惊天动地……
这些“珍贵”的情报,简直让她心花怒放,比得了什么赏赐都开心。这往后,若是那霍铁头再敢惹她,她可有的是法子臊他!
这么一想,嫁入霍家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毕竟,这霍家上下,除了霍时然那个混蛋,从侯爷、夫人到下面的管事、丫鬟,哪个她不是从小就熟的?
她小时候没少来霍家蹭饭玩耍,永宁侯待她如亲女,邹氏更是看着她长大,就连霍时然那威严的祖母,老封君,也一向最疼她,常说她要是个小子,定要招来做孙女婿。
这么一想,她简直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对付一个孤立无援的霍时然,还不是游刃有余?
连霍时然那位平日里最重规矩、眼神锐利的祖母,方才都特意让她到跟前,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浑浊却清明的眼里满是慈爱,低声对她说:“娇娇啊,然哥儿性子是倔了些,混了些,但你是个好孩子,祖母心里清楚。他若敢欺负你,你只管来告诉祖母,祖母替你教训他。”
陆娇娇当时心里又暖又酸,几乎要掉下泪来。看,连最明察秋毫的祖母都站在她这边!
这么一比,霍时然在霍家的地位,怕是岌岌可危。
陆娇娇心情大好,连带着看这府邸里熟悉的一草一木都顺眼了许多。
她盘算着,是先去祖母院里陪老人家说说话呢,还是去找相熟的人聊聊京中趣闻?
反正,躲着那个死铁头就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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