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激烈的冲突后,别墅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一场无声的战争,在李秀杰和傅寒烬之间悄然展开。
李秀杰彻底贯彻了“视而不见”的策略。对她而言,傅寒烬的存在仿佛变成了一个活动的禁区信号。他在客厅,她绝不会踏足半步;他在餐厅用餐,她宁愿饿着肚子躲在房间里啃之前偷偷囤的一点零食;哪怕只是在走廊里远远听到他的脚步声,她也会立刻调头,或者闪身躲进最近的空房间,直到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远去。
他们明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活得像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偌大的别墅,成了他们划分界限的战场。
而李秀杰的决绝,远不止于此。
傅寒烬发现,她房间的垃圾桶里,开始出现被剪碎的布条,边缘整齐,像是被极其锋利的物品划过。一次,钟叔进去送换洗衣物时,无意中瞥见枕头底下,露出一小截明晃晃的金属光泽——那是一把崭新的、锋利的剪刀尖。
消息很快传到傅寒烬耳中。他正在书房处理文件,听到钟叔低声汇报时,握着钢笔的手猛地收紧,手背青筋凸起,但脸上却依旧是万年不变的冰山表情。
“知道了。”他声音冷沉,听不出情绪。
然而,当天下午,李秀杰就发现,她房间里所有可能被用作利器的物品都不见了。剪刀、修眉刀、甚至连拆快递用的塑料小刀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佣人送来的全套撕拉式包装的用品和打磨得圆润光滑的化妆工具。
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是傅寒烬。他知道了她的“预备”,他在用他的方式回应。
但这并没有让她感到丝毫安心,反而更加恐惧。他连这种细微的举动都了如指掌,在这个地方,她真的没有任何秘密和主动权可言。这种被全方位监控的感觉,几乎让她发疯。她将脸埋进膝盖,无声地流泪,那把无形的“剪刀”仿佛已经抵在了她的腕间,冰冷的触感如此真实。
而傅寒烬,则将所有的情绪都压抑在了那副冰冷的面具之下。
他照常去公司,处理堆积如山的公务,手段依旧雷厉风行,让下属战战兢兢。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效率似乎不如以前了。有时,他会对着文件出神,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女人苍白倔强、又带着绝望的眼神,以及那句“我死给你看”。
他烦躁地松了松领带,试图将那张脸驱散出去。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在维护傅家的声誉和自己不容挑衅的权威。那个女人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他只是不能允许他的“所有物”出现任何不受控制的损伤。
可当他听到佣人报告说“太太今天又没吃午饭”时,他会面无表情地让厨房温着补汤和易消化的食物,并“随口”吩咐钟叔,如果她半夜饿了,必须立刻准备好。
当他“偶然”从监控里看到她因为低血糖而扶着墙壁微微晃动的身影时,他会立刻打电话给家庭医生,让他“顺便”过来一趟,然后以别墅需要全面体检为由,让医生给所有人都检查一下,重点自然是那个瘦了一圈的女人。
他嘴硬得如同最坚硬的磐石。
“别让她死在这里,晦气。”他会用这样冷漠的理由,来解释自己所有下意识的关注和安排。
林峰送来关于江悸然的详细资料,包括他的家庭背景、学业情况、甚至人际关系。傅寒烬看着照片上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眼神冰冷。只要他动动手指,这个轻易就能让李秀杰以死相护的男孩,就会彻底从A市消失。
但他最终只是将那份资料扔进了碎纸机。
不是心软,他只是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警告他,如果真的动了那个男孩,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倔强的女人,或许真的会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
这个认知让他胸口莫名发堵。
夜晚,傅寒烬站在三楼的阳台,能清晰地看到二楼客房窗户透出的、微弱而温暖的光。他知道,那个女人就在里面,或许正在哭泣,或许正警惕地防备着一切。
而他,则站在冰冷的夜色里,明明心里因为她种种不要命的行为而翻涌着莫名的焦躁和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担忧,嘴上却绝不会流露出一分一毫。
他们一个用沉默和绝食筑起堡垒,一个用冷漠和强权维护威严。
这种僵持的状态,像一根绷紧的弦,悬在别墅的上空,让每个佣人都小心翼翼,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
李秀杰的“绝食”策略并没有持续太久。身体的虚弱和饥饿感是真实存在的,尤其是在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下,能量消耗得更快。第三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在确认楼下没有任何动静后,偷偷溜到厨房想找点吃的。
厨房干净得像是样板间,巨大的冰箱里食材琳琅满目,却都是需要烹饪的生鲜。她失望地关上冰箱门,一转身,却差点撞到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后的钟叔。
李秀杰吓得差点叫出声,心脏狂跳。
钟叔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微微躬身:“太太,您需要什么?吩咐一声就好。”
“我……我有点饿,有没有……现成的可以吃的东西?”李秀杰尴尬又紧张地问。
“有的,请您稍等。”钟叔转身,从保温柜里取出几样还冒着热气的精致小菜和一碗熬得香糯的鸡丝粥,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先生吩咐过,厨房需要随时备着易消化的食物,以防万一。”
先生吩咐?傅寒烬?
李秀杰愣住了,心里非但没有感激,反而升起一股寒意。他连她会饿到晚上偷偷来找吃的都算到了?这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让她毛骨悚然。
她食不知味地匆匆吃了几口,便逃也似的回了房间。食物温暖了胃,却温暖不了那颗越来越冷的心。
而傅寒烬那边,也并非全无波澜。
他开始更频繁地留在公司,用近乎自虐的工作量来填充所有时间,试图将那个不断干扰他思绪的女人彻底挤出大脑。但效果甚微。
在一次重要的跨国视频会议上,当对方负责人用蹩脚的英语阐述一个复杂方案时,傅寒烬竟然走了神。他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眼前浮现的却是那晚李秀杰仰着头,用那双含泪又倔强的眼睛看着他,嘶吼着“我死给你看”的样子。
“……傅总?傅总您的意见是?”耳机里传来对方小心翼翼的询问。
傅寒烬猛地回神,眼底掠过一丝罕见的狼狈和愠怒。他迅速收敛心神,用冰冷而精准的语言指出了方案中的几个致命缺陷,语气严厉得让屏幕那头的高管们冷汗直流。
会议结束后,傅寒烬烦躁地扯下耳机,靠在椅背上,揉着发痛的太阳穴。他竟然会在工作时走神!还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拿起内线电话,几乎是想立刻叫林峰去把李秀杰拎过来,他要好好“提醒”一下她的身份。但手指按在按键上,却迟迟没有按下。
他想起了碎纸机里那份关于江悸然的资料,想起了佣人报告她昨晚终于肯吃东西时,自己心里那丝难以言喻的、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种不受控的、莫名其妙的情绪波动,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和……一丝恐慌。
他傅寒烬,二十四年来,从未被任何人、任何事如此影响过。
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同蝼蚁般的车流人群。一种强烈的、想要摧毁什么的冲动在他体内涌动。可最终,他只是紧紧握住了拳头,将所有的暴戾和那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次强行压回冰冷的面具之下。
他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让他不悦。等一年之期到了,将这个麻烦的女人打发走,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对,就是这样。
而在二楼的客房里,李秀杰正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手机屏幕亮着,是江悸然发来的信息,问她这几天怎么样,为什么消息回得那么慢,字里行间充满了关心和年轻人的热情。
她看着那些温暖的字句,却只觉得无比讽刺和痛苦。她不敢回太多,只能敷衍地说自己最近有点忙。每一次敷衍,都加深着她的负罪感。
她觉得自己被困在了一个无形的牢笼里,前方是傅寒烬冰冷的掌控,后方是江悸然灼热的、她无法回应的感情。进退两难,绝望像沼泽一样,快要将她淹没。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枕头底下。那把用来示威的剪刀不见了,但那种想要用极端方式解脱的念头,却像幽灵一样,时不时地冒出来,诱惑着她。
一个在用自己的健康和生命做赌注,进行着卑微的反抗;另一个则在用更强大的冷漠武装自己,掩饰着内心从未有过的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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