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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寒意如针,密密麻麻刺入肩胛最深处的伤口,与那凝玉膏带来的灼热疯狂交织,几乎要撕碎她的神魂。冷月烟伏在冰冷的梳妆台上,指尖深深抠进桌面木纹,承受着这酷刑般的“恩赐”。

夜临给的药,从来都是这样,治愈的同时,带来更深切的痛楚,提醒着她每一次“得到”都标好了价码。

空气里忽然掺进一丝不同寻常的流动,极轻微,却带着夜露的湿气和某种熟悉的、让她骨髓都发冷的焦灼气息。

她甚至没有回头。

镜子里,已映出那人踉跄闯入的身影。林昭的白衣染了尘,发丝微乱,一双总是盛满温柔春水的眼,此刻被惊痛彻底烧红。他的目光,死死钉在她裸露的肩背上——那狰狞翻卷的伤口,那盒宫廷御制、独属夜亲王的雪色药膏。

“月…烟……”他的声音像是被砂石磨过,干涩破裂。

冷月烟缓慢地直起身,扯过旁边一件残破的外衫,披在肩上,动作间牵扯到伤口,她眉头都未皱一下。只是转过脸,平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是她黑暗生命里唯一暖光的男人,如今却像一道不合时宜的幽魂,撞破她早已腐朽的真相。

“擅闯宫苑,林太医,你的规矩呢。”她语调平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那是凝玉膏!是夜临的东西!”林昭像是没听见她的讥讽,一步上前,手指颤抖地几乎要指向那药盒,眼底的痛惜汹涌得几乎要溢出来,“你知不知道跟着他是什么下场?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他只是在利用你!”

“利用?”冷月烟轻轻重复,唇角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冰凉刺骨,“太子殿下利用我稳固权势,云楚楚利用我博取美名,你……林昭,你利用我的信任,替他们遮掩了多少次?如今你来告诉我,夜临是在利用我?”

她往前一步,逼近他,身上未散的药味混合着血腥气,形成一种奇异又令人心窒的侵略感。“这世上,谁不是在利用谁?区别在于——”她眸光骤冷,如淬寒冰,“夜临给的价码,足够动人。”

“他给了你什么?荣华?权势?还是这些让你生不如死的药!”林昭痛心疾首,试图抓住她的手臂,指尖却在触碰到她冰冷皮肤前僵住,“月烟,回头吧,现在还不晚……”

“回头?”她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底那片死寂的冰原终于裂开一丝缝隙,涌出的是浓稠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恨意,“回到哪里去?回到被你们联手推入的火坑?回到那个需要摇尾乞怜才能苟活一日的冷宫废人?”

她猛地摊开手心,那枚玄铁令牌静静躺着,曼陀罗的纹路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妖异的光。下一刻,她倏然收拢五指,将令牌最尖锐的棱角,狠狠抵进刚刚上过药、尚且脆弱的伤口!

“呃!”剧痛瞬间炸开,比任何药膏带来的刺激都更猛烈,直冲头顶。她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脸色霎时惨白如雪,额角冷汗涔涔而下。

可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一种近乎畸形的清醒和疯狂在其中燃烧。

“林昭,”她喘了一口气,声音低哑,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剜向他心口,“你,萧宸,云楚楚……你们所有人加诸在我身上的,我会一点一点,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不是他死,就是我活。”她看着他骤然收缩的瞳孔,看着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轻飘飘的残忍,“而你们,都只配站在旁边,看着我……怎么从地狱里爬出来。”

林昭像是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伸出的手徒劳地停在半空,指尖冰冷。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劝阻、所有言语,在她那粉碎一切的恨意面前,都变得苍白可笑,虚弱无力。

月光从破旧的窗棂照入,落在他空荡的掌心,一片冰凉。

就在这片死寂的冰凉中,冷月烟缓缓松开了握着令牌的手,任由那粘稠的血色重新晕开在雪白的药膏上。她不再看他,指尖摸索到令牌核心处那个微凸的曼陀罗花蕊,没有任何犹豫,狠狠按下。

一道比夜色更浓的黑影,如同早就蛰伏在侧的幽冥,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与林昭之间。玄甲覆面,身姿挺拔,唯有一双毫无情绪的眼睛,漠然扫过林昭,隔开了所有过往与软弱。

冷月烟挺直了那具承载着剧痛和仇恨的脊背,任由外衫上渗出的血珠滚落。她踩过地上碎裂的月光和不堪的往事,一步一步,走向冷苑那更森冷、更黑暗的深处。

她没有回头。

一次也没有。

林昭僵立在原地,望着那抹决绝的瘦削身影被浓郁的黑暗吞没,望着那道如影随形的漆黑屏障彻底隔绝他的视线,最终如同墨滴入水,消失无踪。

伸出的手,最终只有冰冷的月光,填满空洞的掌心。

冷苑最深的内室,连月光都吝于眷顾。

残破的铜镜映出模糊的人影。冷月烟松开手,令牌落在梳妆台上,发出沉闷一响。掌心早已被棱角硌得血肉模糊,旧的疤痕与新的伤口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镜中那个苍白如鬼的女子,再次挖起一大块凝玉膏,近乎粗暴地涂抹上肩胛。比之前更猛烈的寒意与灼热瞬间交织着席卷而来,宛如一场永无止境的酷刑,反复碾过她的神经。

她死死咬住牙关,齿间弥漫开铁锈般的血腥味,额际冷汗涔涔滑落,镜中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被咬破的唇,染着异常嫣红、近乎妖异的色泽。

冰与火的极端煎熬中,记忆的碎片与蚀骨的恨意翻腾叫嚣,最终,却都在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沉淀下去,凝固成一片广袤死寂、毫无生机的冰原。

所有的软弱、彷徨、以及那一点点对温暖的、可笑的奢望,都在方才那场对峙中,被她亲手,碾碎,焚毁,扬弃得干干净净。

镜中的少女,看着她,缓缓地,缓缓地绽开一个极淡极冷的笑容。眼底最后一丝属于过去那个“冷月烟”的微弱温度彻底湮灭,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决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令人胆寒的冷静。

她抬起染着血和药膏的指尖,冰凉的指腹轻轻抚过令牌上那妖异缠缚的曼陀罗纹路,如同亲吻死神的契约,带着一种亵渎般的虔诚。

然后,她对着镜中面目全非的自己,也对着那个将这令牌予她、此刻或许正透过这冰冷的玄铁、透过无数双隐匿的眼睛凝视着她的男人,声音低哑,轻得像情人间最亲密的耳语,却又冷得足以坠入无间深渊:

“殿下,您会看到……”

“您选的这把刀,能为您搅动怎样的风云,又能为您……带来多少乐趣。”

绝望已淬成最锋利的刃。

而握刀的人,唇角噙着那抹淬毒的笑,再也不会回头。

冰冷的镜面,最后映出的,是窗外更深沉的夜,以及……一抹悄然消失在不远处宫墙之上的、尊贵而隐晦的玄色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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