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珩夹着烟的指尖一颤,一截滚烫的烟灰骤然断裂,直直坠下,擦过他微曲的指节,带来一阵清晰的灼痛。
他抬眸看向她,眼神深不见底,像骤然卷起了漩涡的寒潭,哑声反问,
“什么?”
时婼眨了一下眼,视线往下,蜻蜓点水的目光在男人紧抿唇线上掠过,然后,她微微后撤了半步。
“陆珩。”
露台一侧的老树上,传来 “扑棱棱”一阵急响,是夜栖的鸟雀被惊飞。
透过青灰色的烟雾,陆珩看见时婼在笑,眼睛弯弯,好像比明月还要灵动几分。
“夜深了,我回家了。”
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步步融入廊下的昏暗光影中。
陆珩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指尖夹着烟燃到了尽头,鼻尖似乎还萦绕着清淡的玫瑰冷香。
半晌,他仰起头,闭上眼,抬手用力按了按眉心。
—
时婼开着自己的车回了家。
浴室里氤氲着温热的水汽,她抱着膝盖,下巴枕在臂弯里,听着电话那头江梦楠叽叽喳喳,
“哎你听说了吗,应迟今天拖着林念去领证,结果在民政局门口被他妈带着保镖堵了个正着!听说直接被五花大绑押回了家,那场面,应迟这下脸可丢大发了。”
“本来应家就看不上林念,答应订婚估计也是缓兵之计,为了林念肚子里的孩子吧。”
时婼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想象着那鸡飞狗跳的画面,确实挺震撼。
江梦楠话锋一转,
“婼婼,你和陆珩现在怎么样?他没欺负你吧?”
欺负?
时婼微微一顿。
领证那天,她不是没想过。
甚至更早,在梨园看见他的那一刻,她就预想过最坏的结局。
万一陆珩存了报复的心思,以他的手段和心性,她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可这么多天相处下来,他似乎没有这个意思。现在的他和记忆中那个矜贵疏离的陆珩并无二致,只是依旧让人看不透。
时婼认真想了想,回答道,
“他不会啦。”
“你怎么知道不会!”
江梦楠提高了声调,
“我跟你说,这种男人,心思深着呢!你得主动点,把主动权抓在自己手里!该撒娇撒娇,该示弱示弱!我敢打赌,陆珩他就吃你这套!你当年怎么拿下他的,忘了?”
时婼被热水泡得浑身松弛,眯着眼睛,像只慵懒的猫,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嘀咕了一句,
“我已经很主动了呀。”
陆珩或许根本听不懂她说的会哄不会停的意思。
思绪飘到这里,时婼忽然顿了顿。
哄的时候,自然千好万好,可若是真不会停呢?
她下意识看了自己一眼。
就凭她这个小身板,好像也承受不住。
时婼眨眨眼,长睫上沾着细小的水珠,心里默默念叨,但愿陆珩听不懂。
洗完澡,回到床上,她戴上眼罩,意识沉沉下坠。
与此同时,陆珩在门外犹豫了一会,他敲了两下时婼的房间门,等了片刻,没动静。
“时婼,聊聊。”
依旧是没有回应。
半晌,他握住门把,拧开。
卧室内,仅有一盏昏黄的床头阅读灯亮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玫瑰花香气。
床上,时婼侧卧着,面向另一边,似乎已经睡熟。
真丝眼罩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小巧的下巴,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臂露在薄被外,软软地搭在枕边。
时婼迷迷糊糊间听到门开的声音,紧接着,“啪”一声极轻的脆响,阅读灯熄灭了。
她带着浓重睡意地咕哝了一声,
“陆珩?”
“嗯。”
男人低沉的回应在近处响起,带着夜色的沙哑。
静默了几秒,他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清晰了些,
“在新荣园,你不开心,是因为什么?”
“……”
困意如潮水般涌来,时婼的意识迷迷糊糊间,一阵无语。
他怎么还在想着那事?
“……没有不开心了。”
她翻了个身,声音懒懒的。
陆珩安静了一会儿,又问,
“你说的会哄不会停是什么意思?”
氤氲的睡意被这句话轻轻拨开。
时婼手指勾住真丝眼罩的边缘,拉下,一双眸子浸透了睡意,眼尾染着一抹慵懒的薄红。
男人站在床边,板着张脸,一本正经。
她实在是困,也想不出话回答,索性回了一句,
“你想想。”
说完,转身重新戴上眼罩,背过身,沉沉睡去。
“……”
陆珩看着她的背影许久,最终坐在了床边,从口袋里拿出个丝绒盒子,打开,幽幽一抹蓝光映入眸底,他稍微停顿了下,捻起细链。
男人手指冷白修长,骨节分明,在昏暗光线下像精雕的冷玉。
窗外透进来浅浅的光,映衬着他手中那枚蓝宝石愈发冰凉璀璨,他安静摩挲了一会,垂眸,敛住心思,稳稳托起她裸露在外的那截细腕,将链子扣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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