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另一个灯火辉煌的行业颁奖酒会。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空气中浮动着成功与机遇的甜腻气息,也掩盖着无数台面下的交易与算计。
顾承希作为奥维新晋拿下蓝科项目的功臣,自然在受邀之列。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藏青色丝绒晚礼服,妆容精致,举止得体,周旋于各路人士之间,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只是那笑容始终未达眼底,像一张精心描画的面具。
言祈作为“实习生”本无资格出席,但顾承希以“需要助理帮忙处理技术资料展示”为由,替他弄到了一张入场券。
他穿着临时租来的、稍显拘束的黑色西装,安静地跟在顾承希身后不远处,像一株沉默的青松,目光却时刻追随着她的身影,带着不易察觉的守护。
酒会进行到一半,顾承希正与一位业内前辈交谈,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宴会厅入口处。瞬间,她脸上的笑容如同遭遇寒流,猛地凝固了。
入口处,楚焱然一身昂贵的定制礼服,意气风发地挽着一位女伴走了进来。而那位女伴,正是她多年的“闺蜜”——莫婉。
莫婉穿着一身极其挑眼的艳红色深V长裙,妆容妩媚,头发精心打理过,整个人像一颗熟透的、亟待炫耀的果实。
她紧紧挽着楚焱然的手臂,身体几乎贴在他身上,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夸张的、带着炫耀和得意的幸福笑容,正仰头对楚焱然说着什么。
楚焱然脸上带着一贯的、矜贵而掌控全局的微笑,偶尔低头回应莫婉一句,姿态亲昵。他们一出现,便吸引了不少目光。很快,有相熟的人迎上去。
“楚总,莫小姐,二位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有人奉承道。
楚焱然笑了笑,坦然接受恭维。莫婉则笑得更加甜美,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清,带着一种宣示主权般的语气:“张总说笑了~焱然,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做建材生意的张总……”
她话音未落,目光流转间,猛地撞上了不远处顾承希冰冷的视线。
那一瞬间,莫婉脸上所有刻意营造的幸福和得意,如同劣质的油漆般骤然剥落,只剩下猝不及防的惊慌和一丝无处遁形的羞愧。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下意识地猛地松开了挽着楚焱然的手,脚步甚至慌乱地向后缩了半步,几乎想躲到楚焱然高大的身影后面去。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在面对真正被辜负和伤害的正主时,本能的心虚和畏惧。
楚焱然显然也看到了顾承希,他脸上的笑容未变,甚至眼底还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恶劣的玩味和挑衅。
他非但没有让莫婉躲藏,反而伸出手,更加用力地、几乎是强制性地将莫婉重新揽回自己身边,手臂紧紧箍住她的腰,像是在展示一件战利品,又像是在向顾承希示威。
莫婉被他强行固定住,身体显得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不自然,眼神躲闪,根本不敢再看向顾承希的方向。
这一幕,像一场荒诞的默剧,落在顾承希眼中。
她看着莫婉那瞬间的躲闪和楚焱然强硬的姿态,看着那对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各怀鬼胎的男女。
没有预想中的愤怒和尖锐的疼痛,反而是一种极致的、冰冷的荒谬感和……恶心。
她感觉自己仿佛不是在参加一场行业酒会,而是在观看一场拙劣的、令人作呕的表演。背叛的真相以如此直白而丑陋的方式摊开在面前,撕碎了最后一丝自欺欺人的可能。
顾承希脸上的面具没有丝毫碎裂的痕迹,甚至嘴角那抹职业性的弧度都没有改变分毫。只是她握着香槟杯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指节泛出惨白的颜色,杯中的液体漾起细微的涟漪。
她极其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讽,收回了目光,仿佛只是看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脏东西,继续转向刚才交谈的前辈,语气没有一丝波澜:“王老,您刚才提到的那个媒介趋势,我认为……”
她表现得无懈可击,冷静得近乎漠然。但一直密切关注着她的言祈,却清晰地看到了她瞬间僵直的背脊,和那双在璀璨水晶灯下、骤然失去所有温度、只剩下冰冷荒芜的眼睛。
酒会还在继续,喧嚣依旧。但顾承希周身的气场已经彻底冷了下来。她很快结束了与前辈的交谈,又以无可挑剔的理由婉拒了几位上来搭讪的人。
“言祈,我们走。” 她走到言祈身边,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甚至没有多看入口处那对男女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两团令人不快的空气。
言祈立刻点头,紧跟在她身后。他能感受到她平静表面下那汹涌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负面情绪。
她走得很快,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急促的“哒哒”声,像是在逃离一个令人窒息的牢笼。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宴会厅大门,踏上通往酒店大堂的旋转门入口处时,异变陡生!
顾承希或许是因为心绪剧烈动荡,或许是因为走得太急,鞋跟猛地一滑,身体瞬间失去平衡,向一侧狠狠崴去!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压抑的低呼,脸上冷静的面具终于碎裂,露出一丝痛苦和猝不及防的狼狈。
“承希!” 一直紧跟在她身后半步的言祈,反应极快!几乎在她身体倾斜的瞬间,他已经猛地跨前一步,手臂迅捷而有力地伸出,一把揽住了她即将摔倒的身体!
他的手臂坚实而稳定,稳稳地托住了她的腰侧和手臂,将她几乎所有的重量都承接了过来。顾承希整个人撞进他怀里,冰凉的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他西装的前襟,呼吸因为惊吓和疼痛而变得急促。
“怎么样?扭到了吗?疼不疼?” 言祈急切地低头询问,眉头紧锁,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紧张。他扶着她,让她的大部分重量倚靠在自己身上,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崴到的那只脚。
顾承希靠在他怀里,短暂地闭了闭眼,长长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脚踝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但比疼痛更强烈的,是那种在狼狈时刻被他稳稳接住的、巨大的安心感,以及……无法再掩饰的难堪和屈辱。
她摇了摇头,试图站直身体,声音低哑:“没事……好像只是扭了一下……” 然而,就在她试图从他怀里退开的瞬间,言祈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她垂在身侧、紧紧攥着的另一只手上——
那只没有抓住他衣襟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修剪整齐的、干净的指甲,因为极度用力,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的软肉里,留下几个清晰无比的、月牙形的深痕,甚至有一处已经隐隐渗出了一丝鲜红的血珠。
……那是一种极度压抑情绪时,无意识的自残行为。
言祈的心脏像是被那只攥紧的拳头狠狠捶了一下,闷闷地疼。
他瞬间明白,刚才在酒会上,面对楚焱然和莫婉那恶心的一幕,她表现出来的所有冷静、漠然、无懈可击,全是硬撑出来的!
她的内心早已掀起了滔天巨浪,愤怒、恶心、背叛感、屈辱……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她死死地压在冰冷的面具之下,无处宣泄,最终只能通过这种伤害自己的方式,来维持那该死的体面和冷静!
“顾承希!” 言祈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怒火,不是对她,而是对那个逼她至此的境地。
他扶着她手臂的手微微用力,阻止了她试图退开的动作,目光紧紧锁着她掌心那刺眼的掐痕,声音低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别动了!”
顾承希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自己掌心的伤痕。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把手藏到身后,脸上闪过一丝狼狈和被人看穿后的慌乱。
但言祈的动作更快。他小心翼翼地、用近乎捧着的姿态,托住了她那只受伤的手,指尖不敢触碰她的伤口,只是虚虚地环着她的手腕。
他的眉头拧得死紧,看着那渗血的掐痕,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愤怒。
“……” 顾承希看着他专注而心疼的眼神,看着他为自己掌心一点小伤而紧张的样子,再想起刚才楚焱然那冰冷炫耀的眼神和莫婉心虚的躲闪……巨大的反差和委屈,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伪装和坚强。
她猛地别开脸,不再试图挣扎,也不再掩饰。
只是靠在言祈怀里,任由他托着自己那只手,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地颤抖起来。
她没有哭出声,但那无声的颤抖,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言祈感到揪心。
酒店大堂明亮的灯光下,人来人往。
言祈就这样半扶半抱着顾承希,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所有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此刻,他只想把她带离这个让她受伤的地方。
“我们回家。” 他低声说,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和温柔,搀扶着她,一步一步,缓慢却稳定地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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