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西北的风，这两天刮得邪乎。
窗户外面呜呜作响，像是有千军万马在咆哮，又像是饿狼在挠着玻璃。气温就跟坐了过山车似的，直接从十几度砸到了零下。哪怕是屋里烧着暖气，那股子阴冷劲儿还是顺着门缝往骨头里钻。
姜念裹着那条厚实的羊毛毯子，缩在沙发角落里，手里捧着个保温杯。
“咳……咳咳……”
她捂着嘴，压低了声音咳嗽了两声。喉咙里像是吞了把沙子，干疼得厉害。
这两天，基地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天还冷。演习虽然赢了，但这只是个开始。赵旅长那个“老狐狸”没给沈炽一点喘息的机会，复盘会接着任务部署会，那是连轴转。
沈炽已经连续两晚都是后半夜才回来。
那时候姜念都睡得迷迷糊糊了，只能感觉到那个带着一身寒气的男人钻进被窝，小心翼翼地把她捞进怀里。他身上那股子烟草味混着冷风的味道，让她既安心又有点心疼。
但他太累了。
每次还没等她说上一句话，耳边就传来了男人沉稳的呼吸声。
姜念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晚上八点半。
往常这时候，沈炽就算不回来，也会让林峰捎个口信或者打个电话回来查岗，问问她吃饭没，有没有乖乖添衣服。可今天，那个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安静得像块砖头。
“也不知道吃没吃饭。”姜念小声嘀咕了一句。
她想起身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能热一热的东西给沈炽留着，可刚一站起来，脑子里就像是有个大钟被敲了一下，嗡嗡作响。脚底下也跟踩了棉花似的，虚得慌。
这身子骨，真是太不争气了。
姜念扶着沙发扶手缓了一会儿，又重重地跌坐回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嫂子！嫂子你在家吗？”
是王胖子的声音。
姜念强打起精神，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慢吞吞地走过去开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一股夹着雪粒子的狂风就灌了进来，吹得姜念又是没忍住一通咳嗽。
王胖子手里端着个大号的保温桶，身上那件白色的厨师服外面套着个军大衣，脸被风吹得通红。看见姜念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他那两条短眉毛立马拧到了一块儿。
“哎哟喂，嫂子，您这是咋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王胖子赶紧把门关严实，把保温桶往桌上一放，上手就要去摸姜念的额头，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合适，赶紧缩了回来在衣服上蹭了蹭。
“没事，就是有点受凉。”姜念笑了笑，但这笑比哭还难看，嗓子也哑得不行，“胖子，你怎么来了？”
“队长让人送的信儿。”王胖子把保温桶盖子拧开，一股浓郁的辛辣姜味混着红糖的甜香飘了出来，“说是这两天变天，怕您身子弱扛不住，特意让我熬了这驱寒的姜汤给您送来。他还说……”
王胖子顿了顿，偷眼瞧了瞧姜念的神色。
“说什么？”姜念捧起那碗热汤，吹了吹气。
“他说今晚可能回不来了。”王胖子挠了挠头，一脸的为难，“说是那个什么‘猎人’行动要提前，上面催得急，整个特战队都在封闭开会，连手机都给收上去了。让我跟您说一声，早点睡，别等他，把门窗锁好。”
姜念喝汤的动作停住了。
回不来了啊。
虽然心里早就有准备，但真听到这话，那种失落感还是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堵得心里发慌。
这大概就是军嫂的必修课吧。
“我知道了。”姜念低头喝了一大口姜汤，那股热辣顺着食道滚下去，却怎么也暖不了心里的那块空落落的地方，“替我谢谢他，让他也注意身体，别老抽烟。”
王胖子看着她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
这姜念那是京市来的娇小姐，这才来几天啊，又是风沙又是降温的，这会儿自家男人还不在身边，换谁谁不委屈？
“嫂子，您也别多想。”王胖子嘴笨，不知道怎么劝，“队长心里那是真有您。您是不知道，刚才林峰跑来传话的时候，说队长在会议室里那脸黑得跟锅底似的，还要把我也给骂一顿，让我一定要看着您把这汤喝完。”
姜念点了点头：“我没事，胖子你快回去吧，这天怪冷的，别把你冻着。”
送走了王胖子，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姜念一个人。
那种安静，被窗外的风声衬托得更加吓人。
姜念把那一大碗姜汤都灌了下去，身上倒是出了点汗，但这汗一出，被屋里的阴凉一激，反倒觉得更冷了。头也越来越沉，像是被人往里面灌了铅。
她迷迷糊糊地爬上床，连衣服都没力气脱，就这么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被子上还有沈炽留下的味道。
姜念把脸埋进枕头里，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汲取一点那个男人的气息来镇定自己。
“沈炽……”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墙上的挂钟指针指向了半夜两点。
外面的风更大了，像是要把这栋楼都给掀翻。
姜念在被窝里缩成一团，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似的。她觉得身上一忽儿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忽儿又热得像是被架在火上烤。那种冷热交替的折磨，让她连神智都开始不清醒了。
渴。
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
“水……我想喝水……”
姜念闭着眼睛，下意识地伸出手往旁边摸去。
空的。
那个总是会在她半夜口渴时递水杯过来的男人，不在。
那一块床单冰凉得刺骨。
姜念费劲地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模糊的重影，天花板上的吊灯好像在转圈，转得她想吐。
不行，得喝水。
不然真的要烧傻了。
她咬着牙，强撑着想要坐起来。可是这身体完全不听使唤，手软脚软的，刚一用力，整个人就失去了平衡。
“咚！”
一声闷响。
姜念连人带被子从床上滚了下来。
额头重重地磕在了床头柜的尖角上，那股钻心的剧痛还没来得及传遍全身，黑暗就已经像潮水一样把她彻底吞没了。
她软软地倒在地板上，额角渗出的血丝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米白色的地毯上，红得刺眼。
与此同时。
几公里外，那个充满霉味的小旅馆房间里。
那个戴着耳机的男人，猛地睁开了眼。
那是蝎子。
他正盘腿坐在床上，手里把玩着那把泛着蓝光的匕首，面前放着一台正在运转的信号接收器。那上面只有一盏绿灯在幽幽地闪烁，像是一只盯着猎物的鬼眼。
耳机里，那一记重物倒地的声音清晰无比。
紧接着，是一声极其微弱的呻吟，然后就再也没了动静。
“呵呵。”
蝎子摘下耳机，嘴角那个残忍的笑容一点点扩大，在那张阴郁的脸上显得格外狰狞。
“机会，这不就来了吗？”
他把匕首插进靴筒里，拿起那个黑色的双肩包，动作利索地往背上一甩。
“沈队长，既然你不回家照顾媳妇，那兄弟我就替你代劳了。”
蝎子吹了声口哨，推开门，身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楼道里。
……
此时的猎豹特战旅指挥中心。
巨大的电子沙盘前，一群参谋正在激烈地讨论着战术方案。烟雾缭绕，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
赵旅长背着手站在主位上，指着沙盘上的一处高地：“这个点，必须拿下！这是本次行动的关键！”
“明白！”
所有人都精神紧绷，唯独一个人有些走神。
沈炽坐在左手边的位置上，手里夹着根烟，已经烧到屁股了都没察觉。他的眉头死死锁着，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
就在刚才，他的心脏毫无预兆地猛跳了两下，紧接着就是一阵让他坐立难安的心慌。这种感觉，他在金三角执行卧底任务被十几把枪指着头的时候都没出现过。
不对劲。
很不对劲。
“沈炽？沈炽！”
赵旅长的声音提高了几分。
沈炽猛地回过神，手里的烟灰落在了战术背心上。
“想什么呢？魂丢了？”赵旅长有些不满地敲了敲桌子，“我刚才说的那个突击方案，你有什么意见？”
沈炽深吸了一口气，把那个烟头狠狠摁灭在烟灰缸里。
“没意见。”沈炽站起身，那种心慌的感觉不但没下去，反而越来越强烈，像是有把火在烧他的五脏六腑，“旅长，我想请个假。”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都安静了。
赵旅长瞪着他，像是看个怪物：“你说什么？请假？现在？行动马上就要开始，你可是突击队的尖刀，你这时候跟我说请假？”
林峰在旁边急得直给沈炽使眼色，心说队长这是怎么了，这时候掉链子可是要背处分的！
“家里可能出事了。”沈炽没管那些惊讶的目光，他的直觉从来没出过错，那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磨出来的第六感，“我必须要回去一趟。十分钟，就十分钟，我看一眼就回来。”
“胡闹！”赵旅长一拍桌子，“这是打仗！不是过家家！你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要把你这帮兄弟扔下？沈炽，我看你是昏了头了！”
“旅长！”沈炽的声音提高了几度，那双眼睛里全是血丝，急得像是要吃人，“如果是别的事，我沈炽绝无二话。但今天这感觉不对，我要是不回去看一眼，我这枪都端不稳！真要在战场上出了岔子，那才是害了兄弟们！”
赵旅长看着他那副急赤白脸的样子，愣了一下。
他带了沈炽这么多年，这小子那是泰山崩于前都不带眨眼的，什么时候这么失态过？
难道真出事了？
会议室里的气氛僵住了，只能听见外面呼啸的风声。
就在这时候，指挥台上的红色保密电话突然响了。
通讯参谋接起来听了一句，脸色立马变了，转头看向沈炽：“队长，家属院那边的紧急呼叫！说是……说是嫂子家里没人应门，而且刚才巡逻的哨兵听见里面有很大的撞击声！”
沈炽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没等赵旅长说话，他就像是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撞开那个通讯参谋，直接冲出了大门。
“哎！沈炽！”赵旅长在后面喊了一嗓子。
但哪里还能喊得住。
那道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尽头，紧接着，楼下传来了一阵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那辆猛士越野车像头发了疯的公牛，直接撞开了栏杆，朝着家属院的方向狂奔而去。
赵旅长叹了口气，摆摆手：“算了，让他去吧。林峰，你也跟过去看看，别让他真闯出什么祸来。这边我先顶着。”
“是！”林峰敬了个礼，也赶紧追了出去。
夜色沉沉。
暴风雪已经开始下了。
白色的雪花被风卷着，像刀片一样打在车窗上。
沈炽死死踩着油门，双手紧握方向盘，手背上的青筋都要爆开了。
“念念……别怕，我回来了……”
他嘴里念叨着，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片被风雪笼罩的黑暗。
而此时，在家属院那栋楼的阴影里。
一个穿着黑色冲锋衣的身影，正像壁虎一样顺着外墙的水管往上爬。
蝎子的动作很快，很轻。
他已经到了三楼的窗台边。
只要翻进去，那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人，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蝎子从腰间摸出一把玻璃刀，在窗户玻璃上画了个圈，然后轻轻一推。
“啪嗒。”
玻璃掉落在地毯上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蝎子一只脚跨进了窗户。
他看着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的姜念，看着她额头上那抹触目惊心的红，眼里的笑意更浓了。
“嫂子，初次见面，我是来带你去‘享福’的。”
他低声说着，那把闪着蓝光的匕首，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姜念的一刹那，楼下传来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引擎轰鸣声。
那声音太近了，近得就像是直接在楼下炸开了。
蝎子动作一顿，脸色微变。
这么快？
他透过窗户缝往下一看，只见两束雪亮的车灯像利剑一样刺破了风雪，直接照在了楼道口。
那是沈炽的车。
“啧，属狗的吗？鼻子这么灵。”
蝎子骂了一句，知道正门走不通了。
但他并不慌张。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姜念，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的光。
既然带不走活的，那就……
他握紧了匕首，猛地朝姜念的心口扎去！
而此时，沈炽刚刚踹开了单元门，正像疯了一样往楼上冲。
那种不祥的预感，已经变成了实质性的恐惧，掐住了他的喉咙。
“念念！”
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在楼道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