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
一个有营养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3章

翌日,晨光熹微,太极殿前的广场上已是百官肃立,静候早朝。

昨夜两仪殿内的密议,终究只局限于寥寥数人。

此刻,绝大部分官员依旧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

他们按部就班地整理着朝服,低声议论着边疆的军报或是秋税的收成,

浑然不觉一场变革的序幕即将拉开。

李世民身穿龙袍,步履沉稳地走上龙椅,目光如电,扫过阶下众臣。

“众卿,平身。”

待山呼万岁之声平息,李世民并未像往常一样先处理各部奏本。

而是开门见山,声音洪亮地回响在庄严肃穆的大殿之内。

“朕自登基以来,宵衣旰食,唯愿我大唐国泰民安,百姓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然天灾人祸,非人力所能尽防。”

“百姓常常食不果腹,朕每念及此,寝食难安。”

他的声音充满了感情,让殿下许多官员为之动容。

魏征更是眼眶微红,仿佛又想起了贞观元年的惨状。

李世民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上天眷顾般的喜悦与自豪。

“幸得上苍垂怜,赐我大唐祥瑞神粮,名曰‘土豆’。”

“此物易于栽种,不择地力,最关键者,其亩产可达数千斤!”

“轰!”

“亩产数千斤”这五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太极殿内轰然炸响。

满朝文武,无论老成持重的宿将,还是满腹经纶的文臣。

在这一刻,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亩产……数千斤?陛下,臣没有听错吧?”

一位户部的官员失声喃喃,他一辈子都在跟粮食和土地打交道。

这个数字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肃静!”

内侍尖利的声音响起,才让骚动的朝堂勉强安静下来。

李世民对众人的反应极为满意,他要的就是这种震撼。

他抬了抬手,身边的内侍总管王德立刻会意,展开一卷明黄的圣旨,朗声宣读。

德公公心领神会,立刻展开一卷黄绫圣旨,朗声宣读。

“门下:

朕闻,上天有好生之德,君王有恤民之心。

朕承天序,君临万邦,常以黎元为念,未敢一日或忘。

然贞观伊始,时有灾异,水旱蝗螟,侵扰州县,致田亩歉收,百姓多有饥馑之忧。

朕夙夜忧叹,寝食难安,常愧于心,问德于天。

幸得苍天垂怜,宗社庇佑。

太子承乾,仁孝聪敏,亲赴山野,为朕分忧,访得方外高人,献上神物“土豆”。

此物不择沃瘠,易于栽种,一亩之获,可达数十石。

蒸煮烤炙,皆可果腹,实乃天赐神粮,可解万民倒悬之急也。

朕览之尝之,龙心大慰。

为使此天赐之物,广布四海,福泽万民,朕兹下诏:

于京畿长安城外,择良田百顷,成立“皇家农庄”。

命太子承乾总领其事。

特命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侍中魏征、户部尚书窦静从旁辅弼,共襄盛举。

农庄自辟土、育苗、耕种、收割,凡诸事宜,皆须向天下百姓公开,任人观摩学习。

务求其法简明,其效昭彰,使天下农人皆能得其利。

此乃安民之本,国之大计。

着中书、门下、尚书三省及九寺五监,凡涉此事,务必通力协作,不得推诿延宕,有误国事。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贞观七年,九月。”

第一道圣旨话音刚落,不等众人消化,德公公已然展开了第二卷。

“门下:

朕惟国家之兴,在于得人;政事之理,在于审时。

算学一道,乃经世致用之本,上以稽天象,下以理财赋,中以计军需,实为国之大器。

然古法繁复,学者众而精者寡,朕常以为憾。

今有太子承乾,天资聪颖,克明峻德,心系江山社稷。

近闻其偶遇方外高人,获赠新式算学。

此法以“阿拉伯数字”为基,运算之道,远胜今法,简便易学,能收事半功倍之效。

太子呈于朕前,朕心甚慰。

此乃天佑我大唐,赐此良法,以利万民。

为弘此绝学,富国强兵,朕意已决:

于国子监内,特设“算学部”,由太子总领其事。

并将此新学赐名“贞观算学”,以彰其功,传之后世。

凡国子监、太学在读学子,有志于此道者,皆可自愿考入算学部。

由专人传授阿拉伯数字和贞观算学,择优录之。

为广纳天下英才,着户部、工部、兵部,各依其务,精设一算学难题,悬赏天下。

凡天下臣民,无论出身,若能以“贞观算学”之法解出任一难题者,可持解法上呈。

一经核实,朕将不拘一格,破格录用,赏铜钱千贯,赐官爵,以励天下向学之心。

此国之大计,百年之鸿基。

布告天下,咸使闻知。

各相关衙署,务必遵照执行,不得有误。

贞观七年九月。”

两道圣旨,如双龙出海,彻底搅动了整个朝堂。

房玄龄三人立刻出列,躬身行礼。

“陛下圣明!”

“此乃利国利民,千秋万代之大业!”

“臣等必将竭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不负圣恩!”

然而,几家欢喜,便有几家愁。

在朝臣的队列中,出身士族的官员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他们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疑虑与警惕。

一位崔姓御史出列,他不敢直接反对,却巧妙地选择了另一个角度。

“陛下,太子殿下乃国之储君,身份尊贵。”

“如今总领农庄,亲自督农,恐与礼法不合,有损皇家威仪啊!”

另一位卢姓给事中也附和道。

“陛下,那‘阿拉伯数字’,听其名便知乃西域蛮夷之物,形如鬼画符。”

“恐会侵扰我中原斯文,乱我圣人之学,还请陛下三思!”

他们的言语,句句不离“祖宗礼法”、“华夷之辨”。

看似为国为君,实则暗藏着对这场变革本能的抗拒。

李世民冷哼一声,龙威迸发。

“威仪,是让百姓吃饱穿暖,是让我大唐府库充盈,国力强盛。

而不是困于宫中,不识五谷。

学问,是要经世致用,是让算学更简便,让国事更高效。

而不是抱着祖宗的算筹,固步自封!”

他站起身,目光如刀,缓缓扫过那几位言官。

“朕意已决。

此事,无需再议。

谁若能献出比土豆更高产的粮食,想出比新算法更高效的办法,朕同样重赏。

若不能,便收起你们那些陈腐之见。”

帝王一言九鼎,雷霆万钧。

那几位言官顿时面如土色,噤若寒蝉,再不敢多言半句。

退朝之后,两道圣旨以惊人的速度,通过邸报和官府的传抄,飞向了长安城的每一个角落。

博陵崔氏,长安府邸。

书房内,檀香袅袅。

当代家主,年近花甲的崔干正手持一卷古籍,闭目养神。

他身前,几位在朝中任职的崔氏子弟正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朝堂上的事,言语间充满了不屑。

“叔父,您是没看见,陛下今日在朝堂上,简直是对那‘土豆’着了魔!

还亩产数千斤?

滑天下之大稽!

我看就是太子殿下不知从哪弄来的新奇瓜果,哄得陛下一时高兴罢了。”

“就是。

还让太子总领农庄,亲自下地。

我等士族子弟,以耕读传家,可‘耕’的是自家田庄,‘读’的是圣人文章。

他一个太子,去当个田舍翁,简直是自降身份,贻笑大方!”

崔干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他放下书卷,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慢条斯理地说道。

“稍安勿躁。

皇帝想演一出爱民如子的好戏,太子想借此收拢人心,便由着他们去。

我等世家,根基在何处?

在土地,在万千佃农,更在于这满屋的经史子集,在于对学问的掌控。”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有些凝重。

“土豆之事,不过是场闹剧,待收获时会见分晓,到时候自会成为一个笑话。

老夫担心的,是那‘算学部’。”

一位子侄不解道。

“叔父,区区算学,不过是奇技淫巧,上不得台面。

那些鬼画符,能比得上我等传家数百年的筹算法精妙?”

“蠢货!”

崔干低喝一声,让那子侄吓得一哆嗦。

“你们只看到了形,却没看到里子。

陛下为何要悬赏?

为何要与官职挂钩?

他这是要告诉天下读书人,学我崔氏、卢氏的经学,前途未卜;

学他皇家的‘新算学’,却能一步登天!

这是在挖我们世家的根基啊!”

众人闻言,这才恍然大悟,额头渗出冷汗。

崔干冷笑一声。

“不过,也无需太过惊慌。

千百年来的传统,岂是几道圣旨就能改变的?

传话下去,让我们在国子监的人,‘多关心关心’那些想进算学部的学子。

另外,派几个得力的老农,去那皇家农庄外盯着,但凡出了任何差错,哪怕是死了一株苗,也要立刻报上来。

老夫倒要看看,他李家父子,如何收场!”

而在另一边,太原王氏的府邸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家主王景正对着一张地图沉思,他的面前,只有一位心腹幕僚。

“家主,崔家那边,已经把此事当成笑话,准备看戏了。”

幕僚低声道。

王景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长安城外的位置重重一点。

“崔干老了,眼睛只看得到眼前三寸。

他以为陛下在第一层,太子在第二层,而他自己站在第五层俯瞰。

殊不知,陛下和太子,早已站在了九天之上。”

幕僚一惊。

“家主何出此言?”

王景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你想想,土豆若真能亩产数千斤,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天下再无饥馑!

百姓能吃饱饭,就不会再轻易依附于我等世家,我等的根基土地和人口,将被皇权无声无息地夺走大半!

这是阳谋,堂堂正正,让你连反对的理由都找不到!”

“至于算学部,”

王景的语气愈发冰冷,

“户部、工部、兵部,钱袋子,工程器械,军需粮草,哪一样离得开算学?

陛下这是在培养一批只听命于他,且掌握着高效工具的纯粹技术官僚,来逐步替换掉我们在朝中盘根错节的关系网!

这是釜底抽薪之计!”

幕僚倒吸一口凉气。

“那……我等该当如何?”

王景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一字一顿地说道。

“崔家想看戏,我们偏不!

传令下去,家族中挑选十名最聪颖、最不拘一格的旁支子弟,想尽一切办法,考入算学部!

不管那‘鬼画符’是何物,我们必须是第一批掌握它的人!”

“另外,同样派人去皇家农庄,但不是去找茬,而是去学!去记录!

他们怎么育苗,怎么施肥,怎么浇水,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

如果土豆是真的,那明年,我王家的田里,也要种满这种神粮!”

“这天下,不能只有皇帝能给百姓饭吃!”

如果说朝堂和世家府邸的反应是暗流涌动,那么长安街头的反应,便是炸开了锅的沸水。

东西两市的茶馆酒肆里,说书先生们早已将此事编成了最引人入胜的段子。

“话说那日,太子殿下夜梦金龙,龙口衔一藤,藤上结金果,言曰:此乃神物,可饱天下!

太子醒来,枕边果真有此物,献于陛下,陛下大喜,故有今日之皇家农庄也!”

台下听客满堂喝彩,但喝彩归喝彩,真要说信,却没几个。

“亩产几千斤?

吹牛的吧!

我家的地,伺候得跟祖宗一样,一亩地也就收个三石粟米,顶天了!”

一个皮肤黝黑的农汉灌了一口劣酒,大着舌头说。

旁边的商人撇撇嘴。

“官府的话,听一半扔一半。

我看啊,八成是想让咱们去看热闹。”

怀疑、好奇、期盼、嘲讽……种种情绪在市井间交织。

但无论如何,“土豆”、“皇家农庄”、“太子督农”这几个词,已经成了长安城最热门的话题。

城南,一处破旧的茅屋。

一位名叫陈伯的老农,正颤巍巍地将一小块干硬的麦饼泡在热水里。

他的脸上布满了沟壑,那是岁月的痕迹,更是贞观元年那场大蝗灾留下的永久烙印。

他曾亲眼见过易子而食的人间惨剧,对“饥饿”二字,有着深入骨髓的恐惧。

“亩产数千斤……”

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光,旋即又黯淡下去,

“怎么可能呢……”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