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意将所有事宜安排妥当,命小厮先带沈令仪进城,本是要去住所,但沈令仪怕错过军队的进城仪式,便让马车停了停,她等在人潮拥挤的官道两旁。
荆北军凯旋之日,百姓们夹道欢迎,谈笑喜悦。
“我们跟蒙古一打就是十几年啊,终于能停战了!”一位卖货青年感慨着。
“是啊,报喜那天的马蹄声从清晨就没断过,一连来了好几拨,永安坊可是热闹了。”儒生打扮的老头接了话。
“十几年啊!打仗苦的是百姓,头两年我挑着货从河北到河西,一样比一样难卖,赋税一年比一年重,可咱能说什么呢?前方将士们豁出性命在打仗,哎!”
“这下好了,总算能安生了。”
“是啊,安生了……”
第一声号角穿透云霄,鼓声伴着马蹄声,从城门外传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来了!”
所有交谈戛然而止,热烈的百姓顿时沉默了。
沈令仪探着脖子看去。
玄甲骑兵,浩浩荡荡。以徐将军为首,个个身着铠甲,面容肃穆,眼睛炯炯有神,从骑兵到步兵,全然没有赶路的疲惫,皆是雄赳赳气昂昂。
那一瞬间,人们的眼中隐有泪光,其中饱含着多年艰辛的落幕,以及一种终于能回到故乡的,对国家深深的眷恋。
这时,有位骑着黑马的少年忽然动了起来,只见他探手解开背后的帅旗,高高举起,大喝一声。
“大宋……万盛!我们、回来了!”
他的声音在京城上空震荡开来!
众人看去,那是个极年轻的将士,身姿笔挺,眉眼俊朗深沉,那双含笑的眼眸带着无限光彩,意气风发,夺目得仿佛所有阳光都聚集在他身上。
无数士兵和百姓都被他感染,逐渐跟着喊道——
“大宋——万盛!”
“大宋——万盛!”
……
京城迎来了空前的热烈。
“这臭小子……”
孟河心情大好,打马到徐将军的身边,嘿笑了一声,“将军,我就说我没看走眼不?这小子绝对是个有出息的,瞧瞧他,回个城都能闹出这大动静来。”
“新鲜血液对于我们军队来说是个好事,但在这京中……并不一定。”徐将军顿了顿,低声道,“适当时候,你提醒他一下。”
“放心,我知道分寸。”孟河对魏承意还是很有信心的。
人群中,沈令仪看着高举旗帜的魏承意,心潮澎湃,激动不安,一种骄傲油然而生。
那是她看着长大的少年!那是她的二郎!
队伍远去,直到最后举着旗帜的步兵逐渐没了踪影,人群才开始消散。
沈令仪逐渐收敛激动的心绪,回到马车,去往租赁的住所。
从御街拐入十字街坊,咿咿呀呀的孩童唱着歌,“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
酒楼内,说书先生口吐飞沫,正和几个文士争辩,忽闻孩童唱唱跳跳,皆沉默了起来。
卖饼的汉子用沾满面粉的手抹了把汗,也跟着唱了起来。酒肆的客人正在等酒,朝路过的那群孩童看了一眼,会心一笑。有窗被打开了,几名书生手持书卷,朝外看去,只见几名歌女纷纷朝他们抛去媚眼。
这便是京城。
喧闹熙攘,每条蜿蜒的小巷通往深处,有每个人的心安之所。
城西清河坊,马车停在一处二进的小院落,有正堂、东西厢房和后院,点睛之处在于小院的安谧,远离商区,院内有花圃和藤架,藤架下有小亭子、石桌,这也是魏承意看中这个院子的原因。
他知道,嫂嫂会喜欢。
沈令仪确实很中意,可当她推开两个厢房,发现只有东厢房整理出来,只有一张床的时候,犯了难。
她初来乍到,不知何处能添置家具,不懂市场行情,不敢贸然行动,万一二郎另有安排呢?所以她还是等二郎回来再做打算吧。
另一边,魏承意跟着徐将军一众人进了皇宫,面圣颇得龙颜大悦,被赐封为校尉,任职殿前司。
虽品级低,但归圣上管辖,有些实权在手,不是个差遣官,可见器重。
觐见封赏完毕,一行人去往御马场。
晚上还要参加宫宴,心照不宣,为的是给宫里主子们儿的子女相看。
孟河朝军师廉启开玩笑道,“我们小魏校尉可别被某个郡主公主看上,到时候阿玉不得把皇宫给掀了?”
廉玉,是廉启的女儿,年方二十,跟着爹爹行军打仗,性格豪爽,她毕生心愿便是成为本朝第一个女将军。
老父亲一直操心女儿的亲事,既不希望她上战场,整日和男子打成一片,可看着她英姿勃发,不输男儿的气概,却又想看看她究竟能飞得多远,所以没有太压抑她的个性。
导致婚事一直难成!
“阿玉确实问到了你,什么时候有空陪她练剑。”
廉启看了魏承意一眼,如果是他当女婿,自己是乐意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魏承意笑着拱手,“廉先生,刀剑无眼,我怕伤到了阿玉姑娘,误了她的锦绣年华,那就是我的过错了。”
一番婉言,廉启冷了冷脸,这是拒绝了他。
“小魏校尉如今身价高了,倒是不一般了。”廉启遇到女儿的事情就没得商量,说话夹枪带棒。
孟河圆场道,“练剑我拿手啊?下次我陪阿玉就是了!”
廉启哼了一声,没说话。他虽是个直性子,但不是耿直的蠢蛋,能混到徐将军身边的军师位置,并非一般人,他只是不满魏承意对他女儿的态度,过过嘴瘾罢了。
孟河换了个话题,一行人往马场而去。
此次上京携带的行李不多,小院早就被打扫过,除了西厢房空空如也,日常用具一应俱全,所以沈令仪只用半个时辰便收拾妥当。
小厮是魏承意雇的,一直等在门外,也为了保护沈令仪,她出门,他便跟着,不多话。
走了一路,沈令仪摸清了周围住户和商圈,从挎包里拿出纸笔稍微记录下来,接着她走出清河坊,拐上马兴街,这里是商住混合的街坊,热闹一些。
逛完片区,沈令仪寻人问了路,来到东边最大的药市,这里有店铺以及药农的摆摊摊位,兴许能淘到价廉物美的药材。
前方忽然传来一阵争吵声,一名身着绸缎褂子的中年男子正对着药农的摊位发火,开口便骂道。
“这种劣质货,你们还拿出来卖?是要害死人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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