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所在的小屋,成了临时的囚笼。
门虽未锁,但门外有仆役定时巡视,院落出口也有人把守。名义上是“等待问询”,实则是软禁。每日有固定的仆役送来简单的饭食和清水,除此之外,无人与他交流,也无人告诉他任何进展。
内院的灵气比药圃浓郁得多,但也驳杂得多,各种属性的灵气混杂在一起,远不如药圃中那种贫瘠却相对单一的土、木灵气容易吸收。
林墨尝试运转最基础的引气诀,却发现效率比在药圃时还要低,吸入体内的灵气斑驳不纯,难以炼化,反而加重了丹田内两股力量的冲突感。
他不得不放弃通过正常修炼提升修为的念头,将更多时间用在继续“打磨”体内冰寒异力上。在这相对安全(至少暂时没有污秽气息侵蚀)的环境里,心神消耗减少,他对异力的约束和平衡练习进展反而快了一丝。
几日下来,冰寒异力那种桀骜的躁动明显减弱,虽仍无法与普通灵力融合,但至少能更“听话”地蛰伏在丹田一角,不再时刻试图侵蚀。
另一个变化是,胸口玉佩对内院环境似乎有些“不适应”,总是传递出一种淡淡的、被“压制”或“干扰”的晦涩感。只有在深夜,万籁俱寂时,这种不适感才会稍微减弱。林墨猜测,可能是内院布置有大型的聚灵、防护阵法,这些阵法产生的力场干扰了玉佩的某种“频率”。
这让他更加警惕。玉佩是他的秘密核心,也是最大的风险源。在内院,任何异常都可能被阵法或高手察觉。
每日,他只能在狭小的房间和天井中活动。天井一角有口老井,井水清冽。他除了练习控制力量,便是坐在井边,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默默思索。
关于那三株灰叶草,关于周执事的反应,关于王管事可能的行动,关于自己下一步该如何……无数念头在他脑海中盘旋。他分析着各种可能性,最坏的结果是被查出灰叶草异常与自身力量有关,被当作修炼邪功或身怀异宝处理;最好的结果,是家族认定那只是偶然的地气变异,将他打发回药圃,升仙大会之事不了了之。
但无论是哪种结果,似乎都离他“离开药圃、寻求出路”的目标相去甚远。
他必须做点什么,被动等待只会让机会溜走。
机会在第五天傍晚悄然到来。
送饭的仆役换成了一个面孔陌生的年轻人,动作有些毛躁,放下食盒时,不小心碰倒了桌上一个粗陶水杯。水洒了一桌,年轻人慌忙去擦,手忙脚乱中,一张折叠得极小、几乎看不见的纸条,从他的袖口滑落,掉在了桌沿与墙壁的缝隙阴影里。
仆役似乎并未察觉,擦干桌子后便匆匆离去。
林墨心中一动,等脚步声远去,才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背对着门口,假装整理床铺,手指迅速将那张纸条捏起,藏入掌心。
直到夜深人静,他才在油灯昏暗的光线下,小心地展开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小字,像是用炭笔匆匆写就:“子时三刻,东角门废园。”
没有落款,但林墨瞬间想到了王管事。只有他,才有可能安排人传递消息。
子时三刻,夜深人静。东角门废园……林墨在内院生活多年,依稀记得那地方,靠近内院最东侧的偏僻角落,据说早年是一处小花园,后来荒废了,少有人去。
去,还是不去?
风险显而易见。他处于软禁中,夜间外出一旦被发现,罪加一等。而且,这是否真的是王管事的安排?会不会是陷阱?
林墨权衡片刻,眼神渐渐坚定。与其在这囚笼中枯等,不如冒险一搏。他相信王管事至少目前与他利益有部分一致,不会轻易害他。而且,他也急需了解外界的情况。
他悄悄检查了房门和窗户。房门从外面并未上锁,但门口有仆役定时经过。窗户不大,但足够他侧身钻出。他仔细观察了仆役巡逻的间隔,大约每半个时辰一次,每次停留片刻便会离开。
时间一点点过去。临近子时,内院各处灯火渐熄,陷入沉睡。虫鸣声显得格外清晰。
林墨换上一身深色旧衣,将玉佩和黑石贴身藏好。他伏在门后,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轮巡逻的脚步声远去后,他轻轻拉开一条门缝,侧身闪出,迅速隐入墙角的阴影中。
夜色成了他最好的掩护。他对内院道路还算熟悉,避开主要的廊道和可能有守卫的地方,专挑偏僻小径和花木阴影行进。内院占地广阔,从杂役房到东角门废园,距离不近。他小心翼翼,走走停停,花了近半个时辰才接近目的地。
东角门附近果然荒凉。围墙比其他地方矮旧,门扉紧闭,锈迹斑斑。旁边所谓的“废园”,其实只剩下一片疯长的野草、几丛杂乱的花木,以及一座半坍塌的假山和干涸的小池。月光被高大的树木枝叶切割得支离破碎,洒下斑驳诡异的光影。
林墨隐藏在一丛茂密的灌木后,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废园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荒草的沙沙声。
约定的子时三刻已到。
片刻后,假山后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咳嗽。
林墨心中一紧,屏息凝神望去。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假山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正是王管事。他看上去比在药圃时更显疲惫,脸色在月光下有些灰败,但眼神依旧锐利。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然后朝着林墨藏身的灌木丛方向,微微点了点头。
林墨确定没有其他人,这才从灌木后闪身而出,快步走到假山后,与王管事会合。
“胆子不小,还真来了。”王管事低声道,语气听不出褒贬。
“情况如何?”林墨直接问道。
“不太妙,但也不算最坏。”王管事言简意赅,“周执事把那三株草上报了。惊动了一位对灵植变异颇有研究的长老。那长老亲自查验,确认灰叶草发生了‘异化’,品相提升,但内部蕴含一丝‘异常能量’,性质不明,可能与地脉变动或某种罕见的外力侵蚀有关。家族决定派人去药圃你那片区域详细勘察。”
林墨心一沉:“会查到我身上吗?”
“暂时不会。”王管事摇头,“我将那三株草周围区域做了手脚,弄得更像是局部地气异常。勘察的人主要会查看地脉和土壤。只要你不暴露那‘异常能量’与你有关,他们查不出什么。但……”他话锋一转,“家族对这件事本身产生了兴趣。灰叶草虽是贱草,但若能弄清这种‘异化’的成因,或许能推广到其他低等灵植,提升产量。所以,你暂时不会被轻易打发回药圃,他们可能会留着你,继续观察,甚至……让你协助调查。”
这倒是出乎林墨的预料。他本想制造个由头争取升仙大会资格,却似乎引起了家族对“灵植异化”本身的兴趣。
“升仙大会的事呢?”林墨最关心这个。
“我探过口风了。”王管事道,“以你目前的‘价值’——一个可能引发低等灵植异化的‘发现者’或‘关联者’——加上你毕竟是林家子弟的身份,申请参加升仙大会的资格,上面……有可能会考虑。但这需要运作,也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来。现在提,太突兀。”
林墨明白了。他现在成了一个有些特殊、但价值未明的“观察对象”。家族既不会轻易放他走,也不会立刻给他什么好处。升仙大会的资格,需要等到家族对“灰叶草异化”事件的兴趣减退,或者他展现出更多“价值”时,才有可能作为某种“奖励”或“打发”被提出来。
“我明白了。”林墨低声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低调,忍耐,继续表现‘正常’。”王管事叮嘱,“在家族派人勘察药圃得出明确结论前,不要有任何异常举动。你的修为……有没有办法,让它看起来‘正常’地增长一点点?比如,恢复到炼气三层中后期?这样在申请升仙大会时,也能稍微好看一点,虽然依旧垫底,但至少不是毫无寸进。”
林墨苦笑。他体内冰寒异力确实增长了一丝,但普通灵力几乎停滞。而且,在内院这种环境下,正常修炼效率极低。“我试试看,但很难保证。”
“尽力而为。”王管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塞给林墨,“里面是几块下品灵晶和两粒最基础的‘养气丹’。灵晶你留着备用,养气丹能帮你稍微提升一点修炼效率,虽然作用有限。记住,服用时小心,别让人发现。”
林墨接过,入手微沉,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王管事为他冒险安排见面,又提供资源,固然有利用他达成自身目的的成分,但这雪中送炭的举动,依旧让他有些触动。
“药圃那边……情况怎么样?”林墨想起那些渗透的污秽气息。
王管事脸色一沉:“你离开后,渗透速度似乎慢了一些,但并未停止。墙根下……越来越不安分了。我勉强维持着,但不知道能撑多久。你必须尽快想办法离开,否则,一旦那里失控,第一个被波及的,就是你和我。”
压力再次袭来。时间,似乎并不站在他这边。
“我会尽快。”林墨郑重道。
王管事点点头,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我不能久留。记住我的话,小心行事。下次联络,我会再想办法。”说完,他不再多言,佝偻着身影,迅速消失在假山另一侧的阴影中。
林墨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安全后,才沿着来路,更加小心地返回杂役房小屋。
躺回硬板床上,他握着那个小布包,感受着灵晶的微凉和丹药的淡淡药香。
内院,看似回到了家族,实则进入了另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囚笼。
但至少,他不再是被动等待。他有了些许资源,有了更明确的目标,也知道了部分外界的动向。
他将布包仔细藏好,闭上眼睛。
前路艰难,但他必须走下去。
为了离开药圃的泥沼,也为了……弄清父亲失踪的真相,以及自己身上这禁忌力量的归宿。
窗外的月光,清冷地照进小屋,在他平静而坚定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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