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承宴从容地朝刑止挥手,“刑止,将路引和户籍给大老爷。”
随后又道:“大伯,你是我生父,我长得像谁你不清楚吗?虽然我面有瑕疵,但老师见我实在聪慧,不忍埋没我的才华,收我为书童,带我云游四方,去年有幸寻得良医帮我将脸上的胎记治好。”
周承宴从前脸上有大半黑色的胎记,覆盖了三分之二的脸,故而显得面目难看,也无缘科考。
生母貌美,但生出的儿子丑陋,是故周颐无比嫌恶周承宴这个儿子,在周淮死后,将其过继到周淮名下。
“如此一来,我便不只是书童,老师将我正式收为学生,我也能科考了,大伯一定也为侄儿高兴。”
“如今侄儿能科考,还请诸位长辈放心,咱们周家二房有侄儿,必不辱没我那逝去的父亲。”
刑止将路引和户籍递过去给周颐,“大老爷,这是我们少爷的路引和户籍,还请您过目。”
周颐接过路引和户籍,看了一番确实没什么问题,但看着眼前周承宴这张俊美的同时和他那个美妾有些相似的脸,却有一股气堵在心间。
放心什么放心?
能撑起二房门楣,他那是一百万个不放心,甚至有些怄心。
他是想让他撑二房门楣吗?将周承宴过继过去,就是侮辱周淮的。
如今周承宴脸上的胎记没了,还有个出名的老师,他日后未必不会比大房和三房的孩子出众。
他们好不容易将二房打压下去,哪儿能让二房再起来盖住他们的风头?
不行,得毁了这过继的关系,让周承宴重新回到大房。
刑止见周颐面色变来变去,咳了声提醒:“大老爷,路引和户籍看完了吧?还请您交还回来,可别不小心撕了。”
周颐将东西还回去,负着手打量周承宴。
周承宴神态闲适、气度从容、骨相优越,眉眼间还带着几分散漫,笑时眸光潋滟,一副翩翩佳公子、风流俊书生的模样。
察觉到周颐的目光中隐晦的贪婪和算计,他心中轻哂。
在周颐将算计摆到明面上说出来前,周承宴看向他身后,拱了拱手,“孙儿见过祖母。这大半夜的,祖母您上了年纪,怎的还同其他弟妹和下人一般亲自迎孙儿回家?”
“孙儿惶恐,孙儿明日去给您请安就是了,怎敢劳您大驾。”
其他人抽了抽嘴角,是他们想亲自来迎接他的吗?
上了年纪的人觉浅,周老夫人真真是被从梦中猝然吓醒的,心悸到有些喘不上气,
如今她恼怒得不行,“你这孽障……”
然她话说到一半却被打断,周承宴言真意切地夸道:“祖母果真是教子有方啊,孙儿心生佩服。”
周老夫人想要骂他的话硬生生卡在喉咙里,怒目圆视的模样此刻看起来有些滑稽。
“三叔来了开口第一句话便是骂我混账,大伯来了第一句话也骂我逆子,如今祖母来了又骂我孽障,原来是深受您教诲啊。”
“孙儿头一回如此深刻地感受到何为言传身教,受教受教。”
这话实在是阴阳怪气,三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其余人亦是一时噤声。
“伶牙俐齿!”周老夫人反应过来,愤怒地扬起拐杖就想往周承宴身上打。
刑止上前一步拦住。
周承宴将手负在身后,半点不见恼怒,好脾气的模样,“孙儿的老师吧,从前是帝师,为人比较护短,到时回了京,若孙儿有什么不好的被他知道了,恐会忧心,一忧心便会进宫和皇上叙旧。”
周老夫人面上一骇,后脑勺发凉。
周颐上前扶住她,劝道:“娘,您消消气,别和小辈一般见识。”
周承宴见他们面有惶恐,轻笑了声,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一眼,“劳大家出来接我了,人如此多,想必是都到齐了吧?”
“七妹来了吗?嫡亲哥哥回来了,七妹应当也来迎接了吧?”
然而人群寂静。
周颐调整了面上的表情,一副威严大家长的模样,道:“小七礼数学得不到位,顶撞长辈,去祠堂思过了。”
周承宴面上的笑淡了些,“这般啊,我去看看。”
刑诫又敲了一下锣,“哐”的高亢一声让在场之人的心又狠狠跳了几下,待收到怒视时,他当看不见似的笑道:“我们初回府,不认得路,劳烦来个人给二少爷带路。”
周颐额上青筋直跳,问:“随我来,那破锣别敲了。”
这逆子,简直蹬鼻子上脸。
“是。”刑诫听令将锣丢到地上。
周颐负着手不说话,一副沉吟的模样。
周霖也忍下了被吵醒的不快,看了眼大哥这副好似有什么打算的模样,也不再出声谩骂。
周大夫人多了解自己的枕边人呐,自私自利,唯利是图,如今这副模样估计是打着让周承宴这个贱种重新回到大房的主意。
不行,她不能让他回到大房,抢了他儿子的地位。
其他人面色各异,如今被吵醒了,也没多少睡意,索性也藏着不同的小心思跟着一起去祠堂。
方进府就将府中的水搅浑的男子不动声色扫了一圈这些人的神色,唇角挂着抹惬意的笑。
到了祠堂外,灯笼一照,见门上落了锁,周承宴神色又淡了些,“开锁。”
高嬷嬷从周老夫人身后出来,低着头去将锁打开,又将门推开。
周承宴率先进去,在烛光映照之处,率先闯入眼帘的是地上东一个西一个的牌位。
他不免轻抬眉弓。
好家伙,真不怕周家人打死她吗?
再往前走两步,供桌上有人晃着腿,环着手看着他,视线幽幽。
周承宴拿过灯笼,举高了些看,闯入眼中的是一张实话实说来堪称丑得独特的脸,他讶异一瞬后便去寻对方的眼,撞入她冷淡的目光中。
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
周今絮还有些困,她抬手轻拍了两下唇,“好热闹啊,你们是来给我开门的吗?”
不待周承宴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两声暴怒——
“孽障!”
“混账!”
性子急的周霖气得险些仰倒,接着骂:“你个逆女!让你跪祠堂,你竟敢如此对祖宗不敬!”
刚跨进来的周老夫人也气得脸色涨红,看见那个断成两半的“周傲之位”捂着胸口呼吸急促。
这回轮到周颐也额头青筋直跳,他怒喝:“拿家法来!今日定得打死这个逆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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