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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指尖与那团脉动暗红接触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黏稠。

没有物理的触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滑腻、仿佛触及活物内脏的恶心触觉,沿着神经直冲大脑。紧接着,是海啸般汹涌而来的精神冲击——混乱的色彩、扭曲的镜面碎片、疯狂的呓语、对“完整”和“存在”近乎偏执的饥渴,还有一丝……极其古老、极其遥远的冷漠注视感。

“咕……呃!”陈冬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意识就像暴风雨中的一叶扁舟,几乎要被这狂乱的污染洪流瞬间冲垮。他掌心银纹光芒暴涨,如同烧红的烙铁,疯狂闪烁、搏动,既像是在贪婪地吞噬这涌来的力量,又像是在痛苦地抵抗着远超负荷的侵蚀。

【契约扰乱者】的称号也在剧烈发热,与红色颜料中蕴含的那种试图建立“联系”、进行“呼唤”的规则力量产生了奇异的碰撞和干扰。陈冬在精神剧震中,模糊地“看到”了一些片段:无数面镜子在黑暗中延伸,镜子深处有东西在移动、低语;一个身着华服、面容笼罩在流动色彩下的朦胧身影,正对着某面巨大的镜子伸出手;还有“顾问”那张微笑的脸,背后隐约连接着无数条暗红色的丝线,延伸向未知的黑暗……

“快!”影的低吼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

陈冬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获得了一丝清醒。他不再试图用意识去“理解”或“对抗”这股污染,而是凭着本能,将全部精神集中在掌心的银纹上,将其想象成一个贪婪的、专门吞噬“镜”与“认知”污染的旋涡,疯狂汲取!

那团拳头大小的暗红色颜料剧烈挣扎、蠕动,试图抵抗,但银纹的吸力异常霸道,尤其是当陈冬体内残留的【破碎镜心】气息也被引动时,这团活性污染仿佛遇到了某种更高位格的“同类”压制,挣扎迅速减弱。它化作一股粘稠冰冷、色彩斑斓却以暗红为主的精神流质,被强行从壁画主体上“撕扯”下来,顺着陈冬的手臂涌入。

“啊——!”这一次的痛苦远超吸收“窃影之框”残响时千百倍。陈冬感觉自己的手臂、肩膀、半边身体仿佛被冻结,又被投入熔炉,无数不属于他的认知碎片和疯狂情绪在脑子里爆炸。他的视野被染上一层暗红色,耳边响起无数重叠的、用各种语言呢喃的“看过来……成为画……永恒……美丽……”的呓语。

但他没有松手。铅罐已经打开,封印符文微微发亮。他凭着最后一丝意志,引导着那团被银纹初步“消化”和“束缚”住的暗红流质,猛地将其灌入铅罐!

“嗤——!”

如同烧红的铁块落入冰水,罐内传来剧烈的反应声和尖锐的精神嘶鸣。罐身瞬间变得滚烫,刻印的封印符文爆发出刺目的银光,死死锁住罐口。陈冬用尽力气扣上盖子,咔嚓一声锁死。几乎在同时,墙上剩余的暗红色颜料仿佛失去了核心,瞬间黯淡、干涸,变成了一片毫无生气的普通焦痕。而那幅壁画中“回音廊”的景象,也迅速模糊、褪色,仿佛失去了支撑其“异常”的源头。

整个侧厅的色彩污染活性,明显下降了一个层级。

“走!”影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陈冬身边,一把架起几乎虚脱的他。陈冬双腿发软,眼前阵阵发黑,全靠影的支撑才没倒下。他紧紧抱着滚烫的铅罐,感觉它像一块烧红的炭,却奇异地与掌心银纹的悸动形成了某种共鸣,仿佛成了他身体延伸出去的一部分——一个危险而强大的“器官”。

侧厅另一端,战斗已近尾声。那色彩镜面怪物虽然诡异难缠,但在‘顾问’面前似乎并未占据上风。‘顾问’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支看起来像由白骨雕成的纤细画笔,他姿态优雅地凌空挥洒,每一笔划出,空气中便留下一条散发着不祥波动的暗金色痕迹。这些痕迹如同活化的枷锁,不断缠绕、切割着怪物,将它身上的色彩和镜片一片片剥离、湮灭。怪物发出无声的哀嚎,身形越来越淡。

‘顾问’显然注意到了陈冬这边的动静。他看到壁画核心黯淡,陈冬手中多了一个封印铅罐,眼神中的冰冷终于彻底取代了虚伪的笑意,甚至闪过一丝愠怒。

“竟然……真的让你拿到了。”他的声音不再温和,带着一丝金属摩擦般的冷硬,“看来,低估了你的胃口和……你身上那点破烂的‘共鸣度’。”他手中的白骨画笔笔尖,对准了陈冬和影的方向。“把东西留下,或许我可以考虑,只取走你那条被污染的手臂和相关的记忆,让你还能像个残废一样活下去。”

回应他的,是影猛地掷出的一枚铁匠打造的、刻有“扰灵”符文的铁蒺藜。铁蒺藜在空中爆开,并非物理伤害,而是扩散出一圈针对灵性感知的强烈干扰波纹。

‘顾问’眉头微皱,画笔一挥,在身前布下一层暗金光幕,挡住了干扰波纹。但就这片刻的迟滞,影已经拖着陈冬撞破了侧厅那扇本就破裂的窗户,翻滚到外面杂草丛生的庭院中。

“追。”‘顾问’不再看那即将消散的怪物,一步踏出,身形诡异地拉长、模糊,仿佛融入了画廊内斑驳的光影,朝着窗口急速追来。他的速度远超常人,带着一种无视物理障碍的诡异感。

庭院里,影将一颗药师给的“迷障弹”砸在脚下。浓密呛人、混合了多种致幻和干扰性药粉的烟雾瞬间爆开,笼罩了大片区域。这烟雾不仅能阻碍视线,更能干扰灵性追踪和大部分依靠五感的锁定能力。

“分开走!老地方汇合!”影在烟雾中低喝一声,将陈冬朝着一个方向轻轻一推,自己则如同融入地面的墨水,瞬间消失在一丛茂盛的阴影灌木之后。

陈冬没有犹豫,强忍着身体的虚弱和精神的混乱,抱着铅罐,凭着记忆和来时的方向感,朝着画廊外侧的铁栅栏缺口拼命跑去。他感觉自己的肺部火烧火燎,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那股甜腻颜料的气息。背后的浓雾中,隐约传来‘顾问’不悦的冷哼,以及某种东西快速穿行、撕裂空气的细微声响。

不能停!陈冬咬紧牙关,【契约扰乱者】的称号微微发烫,似乎在被动地干扰着身后可能存在的、基于“锁定”或“追踪”概念的契约或术法联系。他掌心的银纹也在持续散发着微光,与怀里的铅罐形成微妙的共鸣,仿佛在为他指引着某种“安全”或“隐蔽”的方向——尽管这方向感本身也带着污染的不确定性。

他翻过锈蚀的铁栅栏,冲进画廊后方一片荒废的、堆满建筑垃圾的空地。身后的追索感时强时弱,但始终没有完全消失。‘顾问’显然有某种不依赖常规感官的追踪手段。

就在陈冬以为自己快要被追上时,前方一堆废弃的石膏像和画板后面,突然伸出一只漆黑、完全由阴影构成的手,对着他猛地一拉!

陈冬猝不及防,被拉进一个狭窄的、由倒塌建材形成的三角空间。是影!他提前在这里布置了一个临时的阴影遮蔽点。

“收敛所有气息!别动!别看外面!”影的声音直接在陈冬脑中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与阴影共鸣的震动。

陈冬立刻屏住呼吸,甚至尝试控制心跳,将全部注意力内收,连掌心的银纹光芒都竭力压抑下去。他紧紧抱着铅罐,将自己蜷缩起来。

几乎就在下一秒,一道模糊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他们藏身处前方掠过,正是‘顾问’。他停在空地中央,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手中的白骨画笔微微颤动,似乎在感知着什么。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周围的空气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他停留了大约十秒钟,目光数次扫过陈冬和影藏身的建材堆,却似乎没有发现异常。最终,他冷哼一声,身形再次模糊,朝着另一个方向快速离去,气息迅速远去。

又过了漫长的一分钟,直到周围彻底恢复寂静,只有夜风吹过废墟的呜咽,影的声音才再次响起:“他走了。暂时。”

陈冬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感到全身无处不痛,尤其是吸收污染的右臂和大脑,如同被无数细针反复穿刺,精神更是疲惫欲死。怀里的铅罐温度已经降下来一些,但依旧温热,与他的心跳隐隐同步。

“你……怎么做到的?”陈冬沙哑着嗓子问。他指的是影的阴影遮蔽,竟然能瞒过‘顾问’那种显然不简单的追踪。

“我的‘影’,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模拟‘不存在’或‘被忽略’的状态。前提是目标不直接进行物理接触或使用大范围的强制显形能力。”影的声音也带着一丝疲惫,“但他很危险,这种遮蔽骗不了他太久,他可能只是暂时被误导,或者有更优先的目标。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片区域,他有同伴的可能性很大。”

两人不敢久留,确认‘顾问’真的离开后,立刻沿着最隐蔽、最复杂的路线,朝着城市另一个方向的安全屋撤离。一路上,陈冬的状态越来越差,不仅身体虚弱,精神也越发恍惚,眼前时不时闪过破碎的镜面、流动的色彩、还有那个朦胧的华服身影。掌心的银纹持续传来轻微的灼痛和饱胀感,仿佛吃撑了消化不良。

当他们终于跌跌撞撞回到铁匠仓库附近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收藏家似乎早有安排,在附近接应,将他们从一条隐蔽的后门通道带入安全屋。

看到陈冬惨白的脸色、微微颤抖的右手、以及怀里那个即便隔着铅罐也能感受到不祥波动的容器,安全屋里的众人脸色都变了。

药师立刻上前,检查陈冬的状况,眉头紧锁:“精神透支,污染深度侵染,身体机能严重紊乱……还有,他体内多了东西,非常活跃、非常……‘贪婪’的东西。”她看向那个铅罐,“这就是‘呼唤之红’?”

陈冬勉强点了点头,将铅罐放在桌上,自己几乎瘫倒在椅子上。影简短汇报了遭遇“顾问”和夺取污染源的经过。

“你们被‘品鉴师’盯上了……”收藏家脸色难看,“他是‘饲养者’派系的骨干之一,擅长心理博弈和长远投资,但也最记仇,最讨厌脱离掌控的‘作品’。他既然亲自出面招揽失败,又让你们当着他的面拿走了东西……这件事,不会轻易了结。”

铁匠拿起铅罐,仔细感知了一下上面的封印和内部传来的波动,哼了一声:“东西是拿到了,活性极高,品质……邪门。但这小子,”他指了指陈冬,“吸收的时候太莽,污染直接冲进灵髓了,和之前那个‘窃影之框’的残响混在一起,正在发生不可知的变化。药师,你的药还能压住吗?”

药师没有立刻回答,她取出一套细长的银针,快速在陈冬头颈和右臂的几个穴位刺入,又喂他服下一种气味辛辣刺鼻的黑色药丸。陈冬感到一股清凉霸道的气流在体内乱窜,与那股灼热、粘腻的污染力量激烈冲突,带来更强烈的痛苦,但也让他的神智清醒了一些。

“暂时稳定,但治标不治本。”药师擦了擦额头的汗,“两种不同性质但同源的污染在他体内碰撞、融合,又被他自身的‘标记’和【破碎镜心】的残留牵引……最终会变成什么,我不知道。也许会成为他新镜子的强大‘燃料’,也许……会先把他变成一幅‘活着的画’或者别的什么怪物。”

学者不知何时也清醒了一些,她远远地看着陈冬,尤其是他那只闪烁着不稳定银红光泽的右手,眼神充满了恐惧和一丝……奇异的明悟。

“色彩……禁锢……呼唤……”她喃喃道,“他拿到的,不只是污染……那是一把‘钥匙’的一部分……指向‘回音廊’内某个特定区域的‘钥匙’……‘顾问’想要的不只是污染源,更是这把‘钥匙’……”

钥匙?陈冬看着自己那仿佛蕴含着流动暗红与银光的掌心,心中凛然。这意味着,他不仅背负着污染,还可能无意中成为了某个未知存在的“坐标”或“信标”?

疲惫、疼痛、后怕、还有对未知的深深忧虑,几乎要将他淹没。清单上的第二个污染源,以如此凶险的方式获取了,但付出的代价和带来的新麻烦,似乎远超预期。

而那句低语,在他意识模糊的边缘,再次幽幽回荡,这一次,仿佛夹杂着颜料流动的粘腻声响和镜子碎裂的清脆回音:

“你看我……像人……还是像画?像镜……还是像钥?”

他无力回答,沉入了由色彩与镜片构成的、深不见底的噩梦之中。修复之路的荆棘,才刚刚开始展示其狰狞的全貌。而“血色盛宴”的阴影,已经如同粘稠的暗红色颜料,悄然浸染了他前路的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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