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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牧野推开门时,我正扶着腰在院里慢慢走动。
他目光撞上我明显隆起的小腹,整个人倏地僵在原地,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地死盯着我的肚子。
厨房里,那碗安胎药还在灶上温着,似乎分毫未动。
“安雪,”他喉结滚动,声音发干。
“药……你没喝?”
我抬眼看他,指尖轻缓地抚过腹底,那里正传来细微而踏实的胎动。
“是药三分毒,多喝药,对女儿不好。”我语气平和。
“妈来信嘱咐了,身子能自己养好,便少吃药。”
“女儿!怎么可能会是女儿呢?一定是儿子,儿子像你才好!”
他说得磕绊,额角却沁出细汗。
我知道他在慌什么,林明月已经生了,就等着我早产。
可若我足月生产,三个月的胎儿和足月婴孩,任谁都能看出天差地别。
“大嫂生了吗?”我忽然问。
他眼神一飘:“没保住……引产了。”随即又急急开口。
“正想和你商量,她坐小月子,能不能,每日多备一份饭送去?”
我点头应得干脆:“行啊。”
他愣住,像是不信我这般好说话。
“大嫂不是快被家人接回去了么?”
我笑了笑,“总不能让人瞧见咱们亏待了她。”
沈牧野像是被这话戳中,眼眶竟有发红。
从身后轻轻环住我:“安雪,我这几年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好好对我几年,把我害死,良心才能安。
我压下胃里翻涌的恶心,唇角弯着柔顺的弧度。
送饭的第一天,我去了镇上供销社。
最糙的米,发蔫的菜叶,又抓了一把性寒的马齿苋,上辈子我炖的鸡汤鱼汤,她不配。
傍晚提着食盒走近那处破院子,木板门内压低的争执声却先飘了出来。
“她怎么还没动静?你那药到底有没有用!”
林明月的声音尖利焦躁。
“我儿子都满月了,再拖下去,两个婴儿的个头差那么多,怎么换?”
“急什么。”沈牧野的嗓音顿了顿。
“城里的催产药过两天就到。她不想生,也得生。”
他语气里透出冷意:“她妈来不了。我没寄钱,还把她攒的那点药费骗过来了。”
“现在……怕是病得差不多了,就算没死,也凑不出一张车票钱。”
我立在门外,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住。
原来是这样。
上辈子妈妈那封石沉大海的求救信,原来是被他亲手截下的。
我是恢复高考的第一届大学生,含金量极高。
因为怀孕不去上大学,妈妈硬生生被我气病了。
想起这些往事我就恨得牙痒痒。
心脏像被钝刀反复碾割,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血腥味在齿间弥漫,才压住那几乎破膛而出的恨意。
深吸一口气,我转身走向隔壁唠嗑的几位婶子,脸上已挂上温婉疲惫的笑。
“婶子,劳您扶我一把,我给嫂子送饭去。”
脚步声故意放重,吱呀一声。
我推开了那扇虚掩的木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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