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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听见我在哭,急忙滑着轮椅出来。
一不小心,轮椅倾翻在台阶上。
哥哥拖着残腿,一点点朝我爬了过来。
他喘着粗气,脸上沾了灰,手肘磨破了皮:
“春明,怎么了?”
“你哭什么?跟哥说。”
我跪在地上,看着血泊里的小猫。
我抽噎着,语无伦次:
“哥,外婆死了,猫也死了……”
哥哥的动作僵住了。
那双总是阴郁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孩子般的无措。
妈妈在收拾外婆的遗物时,翻出了她的保险本。
可外婆不知道的是,这只是她退休前厂里统一买的工伤险。
早就过期了。
妈妈咬着牙给外婆办了个体面的葬礼。
她用家里所剩无几的积蓄,加上借来的一些钱,买了最好的骨灰盒,摆了像样的酒席。
她说:
“妈生前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死后不能再受委屈了。”
“钱……总有办法还。”
亲戚朋友来了很多,灵堂里烟雾缭绕。
妈妈穿着一身黑衣,眼睛肿得几乎睁不开。
我穿着不合身的孝服,想上前给外婆磕个头。
刚挪动一步,妈妈的目光刺过来:
“你过来干什么?”
我扣了扣手上的血渣:
“我想给外婆磕个头。”
妈妈扯了一下嘴角:
“你配吗?”
旁边帮忙的邻居停下了手里的活,目光汇聚过来。
“要不是你,我妈现在还好好坐在这!”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啊?为什么?”
周围传来低低的议论声。
“唉,这孩子真是……”
“克亲啊,听说哥哥也是她害的。”
“扫把星,可怜她外婆了,老太太本来身体很好的。”
爸爸攥住了妈妈的手:
“够了!”
“今天是送妈走的日子,让孩子磕个头。”
我低着头,走到灵前,在冰冷的蒲团上跪下。
磕完头,我回到了和外婆一起睡过的房间。
我趴在床上,把脸深深埋进外婆的枕头。
上面还残留着一点属于她的慈祥气息。
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很快浸湿了一大片布料。
不知道哭了多久,直到眼泪好像流干了。
我坐起身摸出了那个药瓶。
仰起头,把所有药片全部倒进了嘴里。
很苦,干涩得难以下咽。
我拿起昨晚外婆给我倒水留下的杯子,里面还有小半杯凉水。
就着水,我一颗一颗地把它们全都吞了下去。
喉咙被刮得生疼。
做完这一切,我躺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了自己。
身体慢慢变得沉重,意识开始飘散。
直到第二天,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轮椅转动的声音靠近床边。
“春明。”
“你都睡一天了,出去吃点饭吧。”
我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妈她就是太难过了,说的都是气话,你别往心里去。”
房间里依旧一片寂静。
哥哥等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安。
“妹妹?”
他又靠近了一些,伸手,轻轻拉住了被子的一角。
“你听见我说话了吗?别闷着了。”
然后,他微微用力,掀开了被子。
他不知道被子下面的场景会让他永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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