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
一个有营养的小说推荐网站

第2章

阿淮的问题,像一颗投入粘稠沥青的石子。

声音落下后,是更长久的、令人心悸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从阿淮身上,缓缓移向房间中央那尊静止的傩面人。期待,警惕,还有一丝荒谬的希冀——希望这非人的存在,能给出一点关于时间的锚点。

傩面人纹丝不动,木质面具上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在冷光下凝固,仿佛刚才的警告和之前的种种,都只是众人的幻觉。

就在那沉默即将再次吞噬一切,焦躁开始重新蔓延时——

傩面人那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食指。

仅仅是一根手指的微动,却像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

它脚下那座之前升起线香的铜制香炉,内部忽然传来一阵极其细微、却清晰可闻的 “沙沙”声 。仿佛有无数极细的沙粒,正在其中逆向流动。

紧接着,香炉表面那些古朴的云雷纹路,逐一亮起了微弱的、幽蓝色的光,如同呼吸般明灭了一次。

“规律,存在。”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终于响起,直接灌入每个人的脑海,不带任何情绪起伏,“基于‘息’之流转与‘痕’之积淀。”

“主动触发……” 傩面人的声音顿了顿,那幽蓝的纹路也随之暗了一瞬,“需‘钥匙’,或‘血引’。”

钥匙?血引?

这两个词让所有人背脊一凉。

“钥匙”是什么?是像阿淮和苏晓带出来的生肖令牌吗?“血引”……字面意思就充满了不祥。

“时间……下一次门,还要多久?” 赵雄忍不住,闷声追问了一句,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有些突兀。

傩面人的头颅,以那种机械般的平稳速度,转向赵雄。黑洞洞的眼孔对着他,沉默了几秒。

就在赵雄被看得有些发毛时,那电子音再次响起,却答非所问:

“于此间,时间感知为毒。”

“专注当下之‘息’,方得一线之明。”

说完,傩面人脚下香炉的幽蓝纹路彻底熄灭,“沙沙”声也停止了。它恢复成绝对的静止,仿佛从未开过口。

回答了吗?似乎回答了,又似乎什么都没说。规律存在,但基于他们不完全理解的“息”和“痕”。可以主动触发,但需要“钥匙”或“血引”。而关于具体时间,则给出了一个近乎哲学警告的回应——不要试图感知时间,那有毒。

这模棱两可、充满隐喻的回答,非但没有缓解焦虑,反而像在本就迷雾重重的水潭里又投入了更深的阴影。

“钥匙……俺们是不是有?” 牛大力看向阿淮,又看向苏晓,憨厚的脸上带着希冀,“阿淮小哥你和苏医生的令牌,算不算?”

阿淮握着手中冰凉的“巳”字令牌,背面那个浅浅的“+”刻痕硌着指腹。他看了一眼苏晓身边那枚黯淡的“未”字令。“可能算,也可能不算。”他缓缓道,“‘钥匙’可能特指某种东西,也可能……需要特定条件才能使用。” 他想起“血引”这个词,眼神沉了沉。

陈守财已经重新进入了计算模式,低声快速念叨着:“‘息’之流转……我们目前已知的‘息’,是苏晓带回的三瓶水代表的‘生存时间’,以及可能蕴含的恢复效果……‘痕’是阿淮提到的、可能记录我们经历的凭证……流转和积淀如何影响门开启?是总量达到某个阈值?还是需要消耗……”

金酉打断了陈守财的自言自语,她声音清晰,带着一种刻意的冷静:“比起猜测‘钥匙’,我们是不是该先关心一下,‘血引’到底是什么?”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了角落里依旧瘫软如泥的杨未,以及地上那枚暗淡的玉片。“某些‘发现’,会不会就是……‘引子’?”

这话像一道冰冷的闪电,瞬间刺穿了房间。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不由自主地聚焦到杨未身上,聚焦到那枚玉片和半展的纸笺上。恐惧和猜忌如同实质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

杨未被这聚焦的目光刺得一哆嗦,残存的意识让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抓回那枚掉落的玉片和纸笺,手指颤抖着,却虚软无力。

吴老狗忽然“啧”了一声,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沙哑却清晰:“杨老先生,您这玉片子……看着有些年月了啊。老头子我眼拙,瞧着这形制,不像近百年里的玩意儿,倒有点……老坑的土沁味儿。” 他这话,看似闲聊,却精准地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那模糊的“血引”猜测,拉回到了具体物件——玉片上。

古董贩子的眼光,通常毒辣。他说“老坑”、“土沁”,几乎是在暗示这玉片年代久远,而且可能来自墓葬之类的地方。

杨未的手僵在半空,脸色在阴影中显得更加灰败。他嘴唇哆嗦着,想否认,想辩解,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是更紧地攥住了胸口的衣襟,仿佛那里还残留着玉片的温度,或者……痛楚。

阿淮看着杨未的反应,又看看吴老狗那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敛的眼睛。吴老狗在试探,也在引导。他想让大家关注这玉片,为什么?是因为他认出了什么,还是单纯想把水搅浑,观察每个人的反应?

“玉片?” 朱富贵虚弱的声音响起,他不知何时又睁开了眼,目光有些涣散地投向那枚玉片,“什么玉片……我……我好像有点印象……” 他皱起眉头,做出努力回忆的样子,“我们家祖传的那本破菜谱里,好像夹着一片……画着类似纹路的破纸……说是……说是能镇宅,还是招财来着?记不清了……” 他嘟囔着,声音越来越低,仿佛精力不济。

菜谱?祖传?镇宅招财?

朱富贵这话,看似无心,却瞬间将玉片的可能来源,引向了一个更民间、更“无害”的方向,与吴老狗暗示的“古墓”气息形成了微妙对冲。

他在打岔。还是在掩饰什么?

阿淮不动声色。朱富贵这番话,真假难辨,但至少说明,他对这玉片,或者说对玉片可能代表的含义,并非毫无概念。他之前装昏迷,现在又突然“记起”祖传菜谱里的线索……这个餐馆老板,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得几乎被遗忘的杜安,忽然抬起了头。

乱发后,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那枚玉片,瞳孔似乎没有聚焦,又像是透过玉片看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他嘴唇翕动,用极低的声音,梦呓般吐出几个断续的词:

“数据……残留……频率……不对……干扰源……”

他的声音太轻,太模糊,除了离他相对较近的阿淮和一直关注各方的金酉,其他人可能都没听清。

但阿淮听到了。

数据残留?频率?干扰源?

杜安是将这里的一切当成某种程序或系统来理解的。在他眼中,这枚玉片是“数据残留”?是某种“干扰源”?他之前偏转耳朵,是在接收“频率”?

如果傩面人是系统界面,这“癸室”是运行程序,那么玉片、令牌、甚至是他们这些人,在杜安的逻辑里,可能都是一段段代码或数据包。玉片是“残留”,意味着它可能不属于当前“版本”或“场景”,是旧数据?错误数据?

这个想法让阿淮悚然一惊。他再次看向杨未,看向他怀中露出半角的纸笺。如果玉片是“残留”的数据,那纸笺上“溯源”出的内容,会不会就是……关于这段“残留数据”的日志或记录?记载着它为何会“残留”在此,以及它关联的……“错误”或“事件”?

而杨未的惊恐,是否因为他从这“日志”中,读出了这段“残留数据”与在场某个人可怕的关联性?甚至读出了……某个被系统掩藏的“bug”或“真相”?

“够了。”

阿淮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打断了正在蔓延的猜疑和低语。

他站起身,走向角落,在距离杨未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既不过分靠近引发“干扰”警告,又能让声音清晰地传达过去。

“杨老,”他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刻意的、让人安心的平稳,“无论您看到了什么,‘溯源’是规则给您的任务。现在,任务可能已经完成,也可能还需要时间。但眼下,您需要休息,需要稳住心神。”

他目光扫过地上那枚玉片和纸笺。“这些东西,是您‘溯源’的一部分。如何处置,或许您可以试着……遵循您自己的直觉,或者,回想规则给予提示时,您最初的感受。”

他在暗示。暗示杨未,或许可以尝试与那枚玉片建立更深的联系,或者,回忆“回响”线索出现时,除了恐惧之外,是否还有别的、更细微的感知。阿淮不相信规则给出一个几乎逼死人任务,却完全不留下任何生路提示,哪怕那提示再隐晦。

杨未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看向阿淮,里面充满了血丝和无助。他听懂了阿淮话里的鼓励和暗示。他颤抖着,再次看向地上的玉片,又看看自己怀中褶皱的纸笺,眼中挣扎更甚。

阿淮不再多说,退回原位。他能做的只有这些。剩下的,要靠杨未自己,在“余烬”的威胁下,抓住那可能存在的、渺茫的生机。

经此一打岔,房间里的注意力稍微从杨未身上分散开一些,但那种紧绷的、互不信任的氛围并未缓解。傩面人关于“钥匙”和“血引”的提示,像两道新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心头。

陈守财和金酉再次陷入了各自的沉默与计算。赵雄百无聊赖地敲着石台。牛大力担忧地看着苏晓,又看看阿淮。吴老狗恢复了揣手姿势,眯眼假寐。朱富贵也重新“虚弱”地闭上眼睛。杜安又低下了头,仿佛刚才的梦呓从未发生。

苏晓……依然保持着那个自我封闭的姿态。

阿淮重新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石台,闭上眼睛。

他没有真的休息,而是在脑海中,将进入“癸室”后发生的一切,像梳理古籍残卷一样,重新排列、比对。

白色的房间,十二石台,十二人,傩面人,生肖门,谜题,抉择,牺牲,令牌,水,“息”,“痕”,“回响”,“溯源”,“钥匙”,“血引”……

还有每个人细微的反应,矛盾的话语,隐藏的秘密。

这一切碎片之下,那名为“终焉之庭”的庞然大物,究竟运转着怎样一套冰冷而残酷的规则?

下一次门,会是什么生肖?

而他们这幸存十一人,在这段不知长短的“间奏”里,是会逐渐找到协作的微妙平衡,还是会在猜忌和恐惧中,提前滑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冰冷的寂静,如同大雪,无边无际地落下,覆盖一切。

只有角落里的杨未,偶尔发出的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抽噎,和那枚躺在冰冷地面上、仿佛蕴含着无尽秘密的暗淡玉片,证明着时间并未真正凝固。

它只是在等待。

等待下一个“音符”的敲响,或将所有人推向终焉,或……带来一丝微不可察的变数。

微信阅读

评论 抢沙发

登录

找回密码

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