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且雷厉风行。
宜修那番“深明大义”的请求,不仅解决了一个潜在的麻烦,更在他心中树立了一个无可挑剔的贤内助形象。
他需要这样的女人在身边,既能打理内宅,又能顾全大局。
不过两日光景,雍亲王府要纳乌拉那拉家嫡长女为庶福晋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般,在圈子里传开了。
消息传到客院时,柔则正对着一局残棋发呆。
贴身嬷嬷回禀此事,她执棋的手猛地一颤,白玉棋子落在棋盘上,打乱了原本就凌乱的局势。
不是以嫡福晋之尊风光入门,甚至不是侧福晋,只是一个“庶福晋”。
这身份,对于她这个心高气傲的乌拉那拉家嫡长女而言,无异于一种羞辱。
更让她难以接受的是,这个名分,是她那个庶妹“求”来的!
“小姐……不,如今该叫庶福晋了!”嬷嬷努力堆起笑容,试图宽慰她,“咱们总算是在这王府里站稳脚跟了!凭小姐的才貌,日后何愁没有恩宠?侧福晋如今有着身孕,这正是小姐的机会啊!”
“机会?”柔则缓缓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屈辱和愤怒的火光,“什么机会?感恩戴德的机会吗?她宜修轻飘飘几句话,便让我欠下这天大的人情!日后在这府里,我见了她,是不是永远要矮上一头?是不是连争,都要念着她的‘好’?”
她越说越激动,猛地一挥袖,将整个棋盘扫落在地!黑白棋子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她到底想做什么?故作大方?以退为进?”柔则死死攥着拳头,“她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烤!用她的‘贤良’,来衬得我之前的‘失仪’更加不堪!用她的‘恩情’,捆住我的手脚!”
嬷嬷吓得连忙上前,压低声音急道:“庶福晋慎言!慎言啊!隔墙有耳!如今咱们已然入了这府门,万事都得隐忍!日子还长着呢!只要抓住王爷的心,往后谁高谁低,还未可知!”
柔则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强行将那怒火和屈辱压了下去。
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嬷嬷说得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开弓没有回头箭。
无论如何,她先要在这个府里立足。
“罢了,”她声音沙哑,带着一丝疲惫,“既然进了这门,往后的路,是刀山还是火海,都得走下去。且走着瞧吧。”她看向镜中自己依旧美丽却略显苍白的脸,眼中重新凝聚起冰冷而执拗的光芒,“宜修,我们姐妹的‘情分’,还长得很。”
与此同时,其他院落也因这个消息而暗流涌动。
反应最激烈的,自然是李静言。她在自己屋里,听闻消息的瞬间,脸色铁青,直接将手中把玩的一支赤金簪子砸在了地上,随后又觉得不解气,抓起桌上那套她颇为喜爱的甜白釉茶具,狠狠摔了个粉碎!
吕盈风则是跑到齐月宾那里:“侧福晋真是……菩萨心肠,竟然亲自为嫡姐求名分?这心胸,这气度,我是万万不及的!只是……这往后,府里怕是更热闹了。”
齐月宾正在安静地插花,闻言,手中的剪刀顿了顿,修剪着一枝菊花的斜枝,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侧福晋之心,非你我所能揣度。热闹与否,与我们何干?守好本分便是。”
她看得比吕盈风深远得多。宜修这一招,看似将柔则推了上来,分薄了自己的恩宠,实则是用一份无法拒绝的“恩情”和无可指摘的“贤名”,将柔则牢牢地束缚住了。
日后柔则无论多得宠,永远被宜修压着一线。
柔则的任何反抗、争抢,在旁人甚至可能在王爷看来,都会带上几分“忘恩负义”。
这才是真正杀人不见血的高明手段。而宜修自己,则稳坐钓鱼台。
正式的旨意在三日后下达了雍亲王府。因非娶嫡福晋,仪式一切从简,但也遵循着皇家的规矩,不失郑重。
册封礼那日,天气晴好。王府正厅布置得庄严肃穆。胤禛端坐于上首主位,身着亲王常服,面容沉静。
宜修则坐在他下首稍侧的位置,穿着一身象征侧福晋身份的吉服,头戴珠翠,妆容得体,端庄雍容之中,又因孕肚而显出一种独特的温润气度。
柔则穿着一身崭新的庶福晋服制,一步步走上前,对着胤禛和宜修,缓缓跪下行大礼。
“妾身柔则,叩谢王爷恩典。”她声音清越,努力维持着平静,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顿了顿,她几乎是咬着牙,才挤出后面那句话,“谢侧福晋……成全。”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宜修微微抬手,虚扶了一下,语气柔和:“姐姐快快请起。从今往后,我们姐妹便是一家人了。今后我们姐妹同心,共同服侍王爷,打理内院,实乃幸事。”
在场所有仆从、乃至胤禛看来,是那般真诚、大度,充满了正室主母应有的气派和容人之量。
只有柔则,在抬头迎上宜修目光的瞬间,清晰地看到了那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怜悯和嘲讽。
柔则的心,猛地一沉。
胤禛看着眼前这“姐妹和睦”的一幕,心中颇为自得。
他却丝毫不知,这平静祥和的表面之下,暗潮已然汹涌,风暴正在酝酿。
宜修轻轻抚摸着微隆的小腹,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悸动,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翻涌的算计和冰冷的恨意。
姐姐,这庶福晋的位份,你可还满意?别急,这仅仅是个开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们……慢慢来。欠我的,你们都要一一偿还。而你的痛苦,才刚刚拉开序幕。

维C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