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江城城隍庙遗址在旧城区的巷子深处。
说是遗址，其实只剩下半堵青砖墙和一块歪斜的石碑。石碑上的字迹早就被风雨磨平，只能勉强辨认出“城隍”二字。周围是密集的老式民宅，大多已经人去楼空，窗户黑洞洞地敞着，像骷髅的眼窝。
但在这片废墟中央，却搭着一座戏台。
戏台很新，红木柱子，雕花栏杆，顶上铺着暗红色的绸布。台上挂着两盏白色的灯笼，灯笼纸薄如蝉翼，里面的烛火不是暖黄色，而是幽绿色的，照得整个戏台鬼气森森。
台下摆着几十张长凳，每张凳子上都坐着“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
它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有清朝的长袍马褂，有民国的中山装，有建国后的绿军装，也有现代的T恤牛仔裤。但无一例外，脸色都是青灰色的，眼神空洞，身体僵硬。它们一动不动地坐着，面朝空荡荡的戏台，像是在等一场永远不开场的戏。
而在戏台后方，隐约能看见一座建筑的虚影——那是城隍庙的投影，虽然残破，但飞檐斗拱的轮廓还在。虚影中央，有一团纯净的金色光点，像黑夜里的启明星。
天道碎片。
但碎片周围，萦绕着浓郁的、粘稠的黑气。黑气中隐约有无数张人脸在浮动，那些人脸表情痛苦，嘴巴张合，像是在无声地呐喊。
林默和苏婉站在巷口，看着这诡异的一幕。
“这是‘城隍夜戏’。”苏婉压低声音，“调查局的档案里有记载：每年七月十四子时，城隍庙遗址会出现幻象，那些死在这里的鬼魂会聚在一起‘看戏’。但今年……规模大了十倍不止。”
林默开启幽冥视野。灰白世界中，那些坐在长凳上的“人”，体内都是空的——没有魂魄，只有一团执念在支撑着它们保持坐姿。而戏台上，则弥漫着浓郁的“怨气”和“规则之力”。
城隍庙是古代城市的守护神庙，城隍爷掌管一地生死祸福。这里的“规则”比其他地方更强大，也更……排外。
“天道碎片在庙的虚影里。”林默说，“但要拿到碎片，必须先过‘戏台’这一关。”
“怎么过？”
“看戏。”林默看向那些空凳子，“它们等的是观众。我们必须坐下，看完这场戏，才能进入庙的投影。”
苏婉皱眉：“有危险吗？”
“有。”林默点头，“城隍夜戏考验的是‘心性’。戏的内容会根据观看者的内心恐惧、执念、罪业来变化。如果心神失守，就会永远留在戏里，成为那些空凳子的一员。”
苏婉沉默了几秒，然后说：“我和你一起。”
林默看了她一眼：“你确定？这不是武力能解决的战斗。”
“确定。”苏婉眼神坚定，“张天师牺牲了，赵德海也死了。现在能帮你的只有我了。而且……我也想看看，自己的心魔是什么。”
林默不再劝阻。两人走向戏台，在最前排找了两个相邻的空位坐下。
刚坐下，台上的白色灯笼突然亮了几分。
幽绿的光芒中，戏台中央缓缓升起一团白雾。雾中走出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戏服，脸上画着浓重的油彩，看不清真容。
男的穿黑袍，手持一本账簿；女的穿白裙，捧着一条锁链。
黑白无常？
不，不对。林默仔细看，发现那男的袍子上绣的不是无常的鬼面，而是城隍庙的“阴阳司”纹样；女的锁链也不是勾魂索，而是“孽镜台”的锁链。
这是城隍庙的“阴阳司判官”和“孽镜台守”。
两人走到台前，齐齐向台下鞠躬——虽然台下坐的都是“空壳”。
然后，戏开始了。
没有音乐，没有唱词，只有两个戏偶在无声地表演。
判官翻开账簿，念着什么；守镜女举起锁链，对准虚空。然后，台上开始出现幻象——
第一个幻象：一个穿着清朝官服的人跪在台上，浑身发抖。判官指着他，账簿上浮现出文字：贪赃枉法，草菅人命。守镜女锁链一挥，那人惨叫一声，身体化作青烟消散。
第二个幻象：一个民国时期的商人，账簿上的罪状是“囤积居奇，饿殍遍野”。同样被锁链打散。
第三个、第四个……
每一个幻象，都是曾经在这片土地上犯下罪孽的人，被城隍庙的规则审判、惩罚。
林默静静看着。这些幻象对他没有影响——阴天子权柄让他天然免疫这种低级别的“审判”场景。
但苏婉不一样。
当第十个幻象出现时，她的呼吸开始急促。
那是一个穿着调查局制服的年轻男人——很眼熟，林默想起来，是之前在码头区牺牲的一个队员。幻象中，这个男人跪在台上，账簿上的罪状是：“见死不救，临阵脱逃”。
“不……不是这样的……”苏婉喃喃，手指抓紧了凳子边缘。
林默握住她的手：“是幻象。城隍夜戏会挖掘你内心最深的愧疚和恐惧。”
“可是……他确实是因为我的命令才去那个位置的……”苏婉声音颤抖，“如果当时我让他撤退……”
“那他身后的一整条街的幸存者都会死。”林默平静地说，“你做了当时最正确的选择。战争就是这样，没有完美的决策，只有权衡后的取舍。”
台上，幻象中的男人被锁链打散。
苏婉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再睁开时，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你说得对。我不能被过去的阴影困住。”
台上的戏还在继续。
第二十一个幻象出现时，轮到了林默。
那是一个穿着现代衣服的年轻人——正是原主，或者说，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林默。幻象中，他跪在台上，账簿上浮现的文字是：“鸠占鹊巢，夺舍重生”。
林默瞳孔微缩。
城隍夜戏居然连这个都能挖出来？
“这是……你？”苏婉疑惑。
林默没有回答。他看着台上的幻象，看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气质完全不同的年轻人。那个林默眼神懦弱，身体发抖，嘴里喃喃着：“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活下去……”
判官举起手，锁链即将落下。
但就在这时，林默站起身，走上戏台。
台下所有的“空壳”同时转头，看向他。台上的判官和守镜女也停下动作，两张油彩脸转向他，空洞的眼睛里泛起幽光。
“他不是罪人。”林默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戏台上格外清晰，“他没有夺舍，是我自愿进入这具身体。而且——”
他看向幻象中的原主：“你已经死了。诡异复苏的第一天，你就死在出租屋里。我借用你的身体，是为了完成你未完成的使命——活下去，然后，让更多人活下去。”
幻象中的原主抬起头，眼中的恐惧慢慢褪去，变成一种……释然。
他对着林默笑了笑，然后身体化作光点，消散在空中。
账簿上关于“鸠占鹊巢”的那行字，也缓缓消失。
判官和守镜女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向林默躬身行礼——不是对观众，而是对“阴天子”的礼节。
戏，结束了。
台上的白雾散去，戏台本身也开始变得透明。而那些坐在台下的“空壳”，一个接一个站起身，对着林默深深鞠躬，然后化作青烟，消散在夜风中。
它们等了几十年、上百年，等的不是戏，而是一个“交代”。现在，阴天子亲临，为它们正名，执念自然消散。
戏台彻底消失。
原地只剩下那座城隍庙的虚影，此刻已经凝实了许多，不再是投影，而是半实体。
庙门缓缓打开。
里面传出苍老的声音：“阴天子陛下，请进。”
林默和苏婉对视一眼，走进庙门。
庙内很简朴，正对门是一尊破损的城隍像，左右是判官、鬼差的泥塑，也都残缺不全。香案上积满灰尘，供品早就腐烂。
但在庙堂中央，悬浮着一块玉牌。
玉牌呈淡金色，表面有云纹流转，中央刻着一个古篆字——“天”。
天道碎片。
碎片下方，站着一个虚幻的老者身影。他穿着古代的官服，头戴乌纱，面容慈祥，但眼神深处有看透世事的沧桑。
“老朽乃江城最后一任城隍，姓沈，名文渊。”老者开口，声音温和，“三百年前，轮回断裂，阴阳失衡，城隍庙香火断绝，老朽的魂魄也即将消散。在最后时刻，老朽将自身神格与天道碎片融合，守在此地，等待……能重立轮回之人。”
他看向林默，眼中泛起欣慰：“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了。”
“沈城隍。”林默行礼，“晚辈需要天道碎片，重铸轮回。”
“老朽知道。”沈城隍点头，“但碎片不能直接给你。天道者，公正也。你需要通过‘天道试炼’，证明你有执掌碎片的资格。”
“什么试炼？”
沈城隍抬手一挥。
庙堂景象变化，变成一片纯白空间。空间中央，悬浮着三样东西：
一本账簿（生死簿仿品）。
一面铜镜（孽镜台仿品）。
一支毛笔（判官笔仿品）。
“三试。”沈城隍说，“一试‘明辨是非’，二试‘照见本心’，三试‘执笔断命’。三试皆过，可得碎片。”
林默看向三样东西，深吸一口气：“开始吧。”
第一试，明辨是非。
账簿自动翻开，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文字——都是江城历史上真实发生过的案件：杀人、盗窃、诈骗、冤狱……有已经审判的，有悬而未决的，还有被错误定案的。
林默需要做的，是重新审判这些案件，给出公正的判决。
这对他不难——阴天子权柄天然包含“审判”法则，加上判官令（仿）的加持，他很快完成了第一试。账簿上的文字一个个变成金色，代表审判通过。
第二试，照见本心。
铜镜飞到他面前，镜面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欲望和恐惧。
林默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身穿阴天子袍服，坐在酆都大殿上，下方是十万阴兵，百万鬼魂。但大殿之外，是无数破碎的世界，是哀嚎的众生。而他自己，眼神冷漠，像是已经习惯了毁灭。
这是未来的可能——如果他沉迷于力量，忘记了重建轮回的初衷。
“这就是你。”镜中人说，“权力会腐蚀所有人，包括你。”
林默沉默片刻，然后摇头：“不，这只是我的恐惧，不是我的选择。”
他伸出手，按在镜面上：“我会重建轮回，但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秩序。为了让该生的生，该死的死，让善恶有报，让轮回有序。”
镜面破碎。
镜中人消失。
第三试，执笔断命。
毛笔飞到他手中，笔尖蘸的不是墨，而是……他自己的血。
在他面前，浮现出三个人的虚影：
一个是往生教的金面具主教（已经被封印）。
一个是乌穆（已死）。
还有一个……是噬阴之物。
沈城隍的声音响起：“执判官笔，判生死。这三者，你如何判？”
林默看向金面具主教：“罪孽深重，但魂魄已被封印。判：永镇八卦镜，受千年炼魂之苦。”
毛笔自动写出判决，化作一道金光，没入虚空——远在调查局的那面八卦锁魂镜微微震动，内部的封印加强了。
看向乌穆：“已死，但魂魄被噬阴之物吞噬。判：将其残魂剥离，送入轮回，但需经十世苦难，洗净罪孽。”
金光再起。
最后，看向噬阴之物。
这个最难。
“先天阴浊之精，本无善恶，但吞噬生灵，危害世界。”林默缓缓道，“判：剥离其吞噬的魂魄，净化归还；将其本体封印于地脉深处，以六道轮回之力缓慢净化，直至重归混沌。”
这个判决很重——不是消灭，而是“改造”。需要集齐六道碎片，重立轮回后才能执行。
但毛笔写下了这个判决。
三试，全过。
纯白空间消散，回到城隍庙。
沈城隍的身影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他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好，好……老朽可以安心消散了。天道碎片，交予你了。”
他化作光点，融入碎片。
玉牌落下，被林默接住。
【获得：天道碎片】
【当前进度：4/6】
【解锁新功能：天道感应——可大致感知其他碎片方位】
碎片入手，一股纯净、浩瀚、充满秩序感的能量涌入体内。林默感觉自己的境界又松动了一些，虽然没突破，但对“规则”的理解更深了。
他收起碎片，看向苏婉：“走吧，还剩两块。”
两人走出城隍庙。
庙外，夜色依旧深沉。
但东方的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灰白。
不是天亮，而是某种更诡异的变化——暗红色的天幕在变淡，但取而代之的不是蓝色，而是一种死寂的、毫无生气的灰色。
“时间……”苏婉看了眼手表，“凌晨三点四十七分。距离鬼节，还有不到三小时。”
林默点头。
他激活天道碎片的新功能，感应剩余两块碎片的位置。
畜生道碎片（阴卫令）在系统空间，没问题。
饿鬼道碎片（原阴阳驿令已碎，但功能转移）也在。
修罗道碎片在手。
人道碎片在手。
天道碎片在手。
还差……地狱道碎片。
感应指向城南码头区深处——往生教总坛的方向。
而就在他感应的时候，地底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仿佛整个世界在呻吟的巨响！
“轰隆——！！！”
地面剧烈震动！街边的建筑簌簌落灰，有些本就残破的墙壁直接坍塌！
林默脸色一变。
这个震动……不是地震。
是封印崩解的前兆。
噬阴之物，要出来了。
时间，可能连三小时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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