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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天一大早,陈府门口就停了三辆马车。

不是那种富贵人家常用的雕花马车,而是运货用的那种——没棚子,就一块木板,四面透风。

陈辞难站在门口,看着这三辆“敞篷豪车”,嘴角抽搐。

“爹,”他扭头看向正往车上搬凳子的陈四海,“咱家……破产了?”

“破什么产!”陈四海把最后一张长凳搬上车,拍了拍手上的灰,“这是战术!”

“什么战术需要坐这种车?”陈辞难指着那车,“这玩意儿拉猪都嫌寒碜!”

“你懂什么!”陈四海瞪他一眼,“坐这种车,敌人就会轻敌!轻敌,咱们就有机会!”

陈辞难:“……爹,您这战术是不是从哪个话本里看的?”

“《三国演义》!”陈四海得意道,“刘备当年去东吴招亲,就故意装怂,最后抱得美人归!”

陈辞难深吸一口气:“爹,第一,咱们不是去招亲。第二,刘备坐的也不是拉猪的车。第三……”

他话没说完,轻眉从府里出来了。

姑娘今天换了身利落的青色劲装,头发用布条扎成马尾,手上还缠着白布,看着倒有几分江湖侠女的气质——如果忽略她那双还在微微发抖的手的话。

“轻眉姑娘,”陈辞难迎上去,“你真要去啊?要不在家等着?”

轻眉摇摇头,声音很轻但很坚定:“我的事,不能总麻烦你们。”

“不麻烦不麻烦,”陈辞难挠头,“主要是我爹这战术……有点冒险。”

正说着,赵铁骨带着十几个人从侧门出来了。

清一色的黑衣劲装,腰佩钢刀,个个精悍。可仔细一看,这些人的年纪……最年轻的也有四十了。

“爹,”陈辞难小声问,“您这些老兄弟……还能打吗?”

“废话!”陈四海挺起胸膛,“这可都是当年跟我一起闯码头的!一个能打十个!”

话音刚落,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就“哎哟”一声,扶着腰说:“老陈,我这老寒腿又犯了,待会儿打起来,我可能……得坐后排。”

陈四海:“……”

陈辞难:“……爹,您确定一个能打十个?”

陈四海老脸一红:“年纪大了,有点小毛病正常!但真动起手来,绝不掉链子!”

说完他大手一挥:“上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其实也就二十来人——上了那三辆敞篷车,往知府衙门去。

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哟,这不是陈老爷吗?怎么坐这种车?”

“体验生活!体验生活!”陈四海坐在车头,笑呵呵地跟人打招呼。

陈辞难捂着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轻眉坐在他旁边,看着这滑稽的场面,忍不住笑了:“陈公子,你爹……真有意思。”

“是挺有意思的,”陈辞难叹气,“就是有时候太有意思了。”

马车晃晃悠悠到了知府衙门。

衙门门口,王扒皮已经等在那儿了。

今天他穿了身崭新的官服,身后站了两排衙役,个个手按刀柄,严阵以待。看见陈四海他们坐着拉猪车来了,王扒皮先是一愣,随即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陈老爷,”他上前拱手,“您这……可真是简朴啊。”

“哪里哪里,”陈四海跳下车,拍拍衣服,“王大人设宴,老夫怎敢不亲自来?”

两人眼神一碰,空气里火花四溅。

陈辞难跟在后面下车,扫了一眼周围。衙门内外,明里暗里至少埋伏了三四十人,个个眼神不善。

看来这顿宴,不好吃。

“请!”王扒皮侧身让路。

一行人进了衙门,穿过前堂,来到后院的花厅。

花厅里已经摆好了宴席,八仙桌,十二道菜,鸡鸭鱼肉俱全。主位上坐着个留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穿着七品官服,正是金陵知府刘大人。

“陈老板来了,”刘知府起身,笑呵呵地,“快请坐快请坐!”

陈四海也不客气,大马金刀地在客位坐下。陈辞难和轻眉坐在他旁边,赵铁骨和那些老兄弟则站在身后。

“这位就是轻眉姑娘吧?”刘知府看向轻眉,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轻眉欠身行礼,没说话。

“上酒!”王扒皮一挥手。

丫鬟端着酒壶过来,给众人斟酒。轮到轻眉时,陈辞难伸手拦住:“轻眉姑娘有伤,不能饮酒。”

“那就以茶代酒!”刘知府倒也不勉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场面话说了一堆,正事一句没提。

陈辞难一边啃着鸡腿,一边观察。王扒皮时不时往门外看,好像在等什么人。刘知府则一直在劝酒,眼神闪烁。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爹,”陈辞难凑到陈四海耳边,“他们在拖时间。”

陈四海点点头,夹了块红烧肉塞嘴里:“知道。”

“那咱们……”

“吃饱再说,”陈四海嚼着肉,“这红烧肉不错,肥而不腻。你尝尝。”

陈辞难:“……”

他爹心真大。

又过了一炷香时间,王扒皮终于沉不住气了。

“陈老爷,”他放下酒杯,“今日请您来,其实是有一事相求。”

“哦?”陈四海也放下筷子,“王大人请讲。”

“是这样,”王扒皮看向轻眉,“轻眉姑娘手里的那个木盒……不知可否借本官一观?”

来了。

陈辞难心里一紧。

轻眉抬起头,平静地说:“王大人说的什么木盒?民女不知。”

“姑娘何必装傻,”王扒皮冷笑,“那盒子是你爹娘留下的遗物,你会不知道?”

“民女爹娘早逝,并未留下什么贵重之物。”轻眉语气不变。

王扒皮脸色一沉,正要说话,花厅外忽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她说不知道,就是真不知道吗?”

门帘掀开,走进来一个人。

白衣,白袍,白鹤纹。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面容清秀,但眼神冰冷,看人的时候像在看蝼蚁。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人,同样穿着白鹤纹袍子,年纪稍长,面无表情。

仙门的人,终于来了。

花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冰点。

陈四海站起身,拱手道:“这位是……”

“白无尘,”年轻人淡淡道,“青云宗弟子。”

青云宗。

陈辞难心里咯噔一下。那是江南道最大的仙门,据说门内有元婴老祖坐镇,连朝廷都要礼让三分。

“原来是白仙师,”陈四海脸上堆笑,“不知仙师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白无尘没理他,目光直接落在轻眉身上:“盒子交出来,饶你不死。”

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轻眉脸色发白,但咬着嘴唇没说话。

陈辞难忍不住了,站起来说:“这位仙师,强抢民女的东西,不太合适吧?”

白无尘瞥了他一眼,像看一只虫子:“凡人也配跟我说话?”

“凡人也长嘴了,”陈辞难梗着脖子,“怎么就不能说话了?”

白无尘眼神一冷,抬手一指。

一道白光从他指尖射出,直取陈辞难面门!

“小心!”陈四海大喝一声,就要扑过来。

可陈辞难比他还快。

心口那团火,在白无尘动手的瞬间,“轰”地一下炸开了!

炽热的力量涌遍全身,陈辞难想都没想,一拳轰出!

拳头对上白光。

“砰!”

气浪炸开,震得桌上的碗碟“哗啦啦”碎了一地。

白光消散。

陈辞难连退三步,拳头上一片焦黑,火辣辣地疼。但他挡住了。

花厅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包括白无尘。

“心火?”白无尘盯着陈辞难,眼神变得凝重,“你吃过金纹灵谷?”

陈辞难甩了甩发麻的手,咧嘴一笑:“你猜?”

白无尘脸色一沉:“找死!”

他再次抬手,这次指尖凝聚的不再是白光,而是一团青色的火焰。

火焰跳动,散发出恐怖的高温,连空气都扭曲了。

“青炎咒!”陈四海脸色大变,“辞难快躲!”

可陈辞难躲不开。

那团青色火焰已经锁定了他的气息,如影随形。

危急关头,陈辞难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

不能死!

我还年轻!还没吃够酱肘子!还没听够轻眉弹琴!

心口的火,在这一刻疯狂燃烧!

“啊——!”陈辞难怒吼一声,双手向前一推!

没有招式,没有技巧,纯粹是心火的力量,化作一道赤红的火柱,冲向青色火焰!

两火相撞。

“轰隆——!!!”

花厅的屋顶被掀飞了半边!

砖瓦木屑漫天飞舞,烟尘四起。

等烟尘散尽,众人看清场中景象,全都倒吸一口凉气。

陈辞难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衣服被烧得破破烂烂,浑身是伤,但还活着。

白无尘退了三步,脸色有些苍白,衣袖被烧焦了一角。

平手。

不,严格来说,是陈辞难略逊一筹。

但他挡住了。

一个凡人,挡住了仙门弟子的青炎咒!

“好……好小子!”陈四海激动得声音都变了,“不愧是我儿子!”

白无尘盯着陈辞难,眼神复杂:“你叫什么名字?”

“陈辞难,”陈辞难撑着站起来,咧嘴一笑,“记好了,以后这个名字,会让你做噩梦。”

白无尘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是真笑。

“有意思,”他说,“二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觉得有意思的凡人。”

他转身,对王扒皮和刘知府说:“今天到此为止。”

“仙师!”王扒皮急了,“那盒子……”

“盒子不急,”白无尘淡淡道,“人在这里,跑不了。”

他看向陈辞难,眼神里有一丝玩味:“七天后的七星连珠之夜,我在青云山等你。若你能到山巅,我就告诉你盒子的下落。”

说完,他转身就走,那两个随从紧随其后。

三人化作三道白光,冲天而起,眨眼消失在云端。

花厅里一片狼藉。

王扒皮和刘知府面面相觑,脸色难看。

陈四海哈哈大笑,拍着陈辞难的肩膀:“好儿子!没给爹丢脸!”

陈辞难却笑不出来。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面焦黑的皮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心火的力量,远比他想象的强大。

也远比他想象的……危险。

“爹,”他低声说,“七星连珠之夜,我必须去。”

陈四海笑容一僵:“去什么去!那是送死!”

“不去也是死,”陈辞难看向轻眉,“那谱子的诅咒,还剩三天。七星连珠之夜,就是最后期限。”

轻眉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公子,你不用为我……”

“说什么傻话,”陈辞难摆摆手,“我都答应要保护你了,总不能食言吧?”

他咧嘴一笑,虽然满脸是灰,但眼睛很亮。

“再说了,我刚才可是跟仙师打了个平手!厉害吧?”

轻眉看着他,又哭又笑:“厉害……特别厉害。”

陈四海看着儿子,叹了口气,又笑了。

“行吧,”他说,“那爹陪你去。”

“爹……”

“别废话!”陈四海一瞪眼,“老子闯江湖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这次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老江湖!”

赵铁骨上前一步:“老爷,我们也去。”

“对!我们也去!”那些老兄弟纷纷开口。

陈辞难看着这些人,心里一暖。

虽然这些大叔大爷们年纪大了,虽然他们可能会拖后腿。

但他们愿意拼命。

这就够了。

“好,”陈辞难重重点头,“那咱们就……”

他话没说完,肚子“咕噜”一声叫了起来。

众人一愣。

陈辞难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刚才打架太费力气,饿了。”

陈四海哈哈大笑:“走!回家!爹给你炖肘子!”

“我要吃两只!”

“吃!吃三只都行!”

一行人说说笑笑,走出花厅。

身后,王扒皮和刘知府脸色铁青,却不敢阻拦。

走出衙门,陈辞难抬头看了看天。

青云山在金陵城北,距离不远。

七天时间,够了。

“轻眉,”他忽然说,“等这事儿完了,你教我弹琴吧?”

轻眉一愣:“陈公子想学琴?”

“嗯,”陈辞难点头,“我觉得弹琴挺帅的。下次打架,我一边弹琴一边打,肯定更帅。”

轻眉:“……”

陈四海一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帅什么帅!先练好你的心火!”

“哎哟爹您轻点!”

夕阳西下,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虽然前路艰难,但至少此刻,他们还在笑。

这就够了。

(第七章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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