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法星的暮色像块被揉皱的黑纱，慢悠悠地罩住第七区的星辉广场。傍晚六点的风里裹着烤肠摊的油香和劣质香水味，混在舞台试音的电子噪音里，像碗打翻的麻辣烫——各种滋味搅成一团，呛得人直皱眉。

温不亏缩在后台入口旁的消防栓后面，半截身子藏在阴影里，活像《法星城市流浪动物保护条例》里提到的街猫。他嘴里叼着根快啃秃的法棍，面包渣掉进领口，硌得锁骨发痒，却不敢抬手去挠——生怕惊动了刚走过去的两个穿黑西装的保镖，那两人耳麦里传出的“蕾丝姐快到了”像根针，扎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蕾丝姐”是法棍小乔团队的内部称呼，温不亏昨天刷粉丝超话时看到的。据说这名字来源于她那从不离身的黑纱面罩——今天的新款更夸张，边缘缀着圈银色亮片，在暮色里晃得人眼晕，活像《法星万圣节装扮规范》里的幽灵装。

他的录音笔正别在帆布包的外侧，开关拨到“持续录制”档，红色指示灯闪得像颗紧张的心跳。这玩意儿是系统升级后的新装备，据说灵敏度堪比《法星间谍器材管理条例》里禁用的监听设备，连三米外老鼠打架都能录清。

“咔哒”一声轻响，后台的侧门开了道缝，探出个脑袋。温不亏赶紧把法棍塞进嘴里，手机镜头悄咪咪地对准门缝——出来的是个场务，手里拎着个巨大的化妆箱，箱子上贴满了法棍小乔的贴纸，其中一张的面罩被人用马克笔涂成了绿色，像颗发霉的抹茶大福。

“快点快点，‘影子’到了！”场务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颗石子投进温不亏心里，荡起圈兴奋的涟漪。他知道“影子”是谁——粉丝圈早就传疯了，说法棍小乔有个身形一模一样的替身，专门替她出席不想去的商演，江湖人称“影后”。

果然，一个穿着银色亮片裙的女人跟着场务走了进来。她戴着和法棍小乔同款的黑纱面罩，连走路时左肩微沉的姿势都模仿得惟妙惟肖。但温不亏还是一眼看出了破绽——这女人的脚踝处有颗痣，而他翻遍了法棍小乔三年来的所有视频，从来没见过这颗痣。

“跟拍电影似的。”温不亏心里嘀咕，手指飞快地按了下手机音量键，把这段画面存进加密相册。相册密码是“《法星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第28条”——这是他昨天刚背的：“营业性演出不得以假唱欺骗观众，违者由县级人民政府文化主管部门处5万元以上10万元以下罚款；情节严重的，吊销营业性演出许可证。”

女人走进化妆间后，后台的临时调音台那边传来说话声。温不亏猫着腰挪过去，躲在堆成小山的电缆后面。调音台后面坐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对着屏幕上的波形图叹气，手指在推子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

“我说老周，今晚的人声轨调好了没？”另一个穿工作服的男人叼着烟走过来，烟圈在暮色里散成模糊的圆，“‘蕾丝姐’刚才发消息，说嗓子不舒服，准备全程放录音。”

被称作老周的音响师翻了个白眼，点开一个音频文件，熟悉的甜腻嗓音从监听耳机里漏出来：“早调好了，跟上次商演的轨差不多，就改了下结尾的高音——她那破嗓子，真唱能把星辉广场的玻璃震碎，到时候还得按《法星噪音污染防治条例》赔钱。”

“可不是嘛，”抽烟的男人往地上弹了弹烟灰，“上次那个拼盘演唱会，她非逞强唱《法典之恋》，结果破音破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还是靠我们后期把替身的音轨混进去才救回来。”

老周嗤笑一声：“粉丝还傻呵呵地刷‘姐姐好棒’，不知道他们追的是个‘声替’组合。这票钱赚的，比抢银行还容易——就是可惜了那些买至尊区的冤大头，968星币听场录音，《法星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20条都得哭。”

温不亏的心跳得像要撞开肋骨。他悄悄把录音笔的麦克风对准调音台，笔尖大小的红灯在阴影里亮得像颗救命星。这些对话比他想象的还直白，简直是把“我们在假唱”四个字刻在了脑门上。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温不亏透过电缆的缝隙望去，一辆黑色保姆车正从侧门驶进来，车牌号被一块黑布挡着，只露出最后两位“73”——这是法棍小乔的幸运数字，粉丝都知道。

车门打开，先下来的是个保镖，撑开一把巨大的黑伞。然后，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女人钻了出来，同样戴着黑纱面罩，手里拎着个镶钻的包，走路时高跟鞋敲在地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像在给这场闹剧打节拍。

温不亏的呼吸瞬间屏住了。他猛地低头看手机——化妆间的门还没开，那个“影子”替身肯定还在里面！

他飞快地切换到录像模式，镜头先对准保姆车旁的女人，她正不耐烦地扯着面罩的系带；再猛地转向化妆间门口，银色亮片裙的一角还露在门缝外。两个一模一样的“法棍小乔”，在同一时间出现在相距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像《法星科幻电影审查条例》里不允许出现的克隆人场景。

“这波操作，连魔术师都得喊祖师爷。”温不亏憋着笑，手指稳得像架固定摄像机。他看着真小乔被簇拥着走进另一间休息室，看着保镖把那间休息室的门从外面锁上，突然明白这出戏的套路——替身负责上台“表演”，正主负责在后台“休息”，等散场了再换回来谢幕，完美避开所有需要真唱的环节。

调音台那边的老周突然提高了声音：“准备试音！放《法星之梦》的伴奏，让‘影子’对对口型！”

化妆间的门开了，穿亮片裙的替身走出来，黑纱面罩上的亮片在舞台灯光下闪得像堆碎玻璃。她走到舞台侧台，对着空气比划着手势，嘴里无声地开合着，配合着耳机里传来的歌声——那歌声和温不亏手机里播放的法棍小乔原版单曲，连气口都分毫不差。

“这哪是假唱，这是行为艺术啊。”温不亏在心里吐槽，把手机揣回兜里，摸出最后半截法棍狠狠咬了一口。硬面包硌得牙疼，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他看了眼录音笔，屏幕显示已经录了17分钟——足够把这些人送进《法星娱乐业黑名单》了。

撤离的时候，他特意绕到那辆保姆车旁边。车窗没关严，能看见真小乔正对着镜子补妆，黑纱扔在旁边的座位上，露出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和海报上P出的精致五官差了不止三个滤镜，下巴上还有颗刚冒出来的痘痘，像颗没擦干净的法棍碎屑。

“难怪要戴面罩。”温不亏差点笑出声，赶紧捂住嘴溜之大吉。

回到律坊时，天已经全黑了。王律助正对着电脑唉声叹气，见他进来，猛地站起来：“你可回来了！法棍小乔团队刚发声明，说下午的安全整改是‘误会’，演唱会照常举行，还说要追究造谣者的责任呢！”

温不亏把录音笔和手机往桌上一放，笑得像只偷到鸡的狐狸：“追究？这次该轮到他们学习《法星营业性演出管理条例》了。”他点开那段双“小乔”同框的视频，“你看这证据，够不够让他们把吃进去的票钱吐出来？”

王律助的眼睛越睁越大，嘴里的咖啡差点喷出来：“我的天！这是公然诈骗啊！《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第55条，退一赔三，够他们喝一壶的！”

温不亏没说话，只是把录音笔里的对话导进电脑。老周那句“968星币听场录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着，像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所有被蒙在鼓里的粉丝脸上。

系统光屏突然跳出来，淡蓝色的界面上写着：【任务进度：60%。获取关键证据“假唱实锤”，奖励“证据链自动整合”技能（可快速关联同类证据）。】

他关掉光屏，望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星辉广场方向隐约传来音乐声，大概是替身正在进行最后的彩排。温不亏拿起桌上的法棍，对着那个方向举了举——这根硬面包陪他熬过了舆论战，见证了舞台隐患，现在又记录下了假唱的真相，简直是根“法星正义棍”。

“等着吧，”他咬下最后一口面包，“今晚的演唱会，可能会变成大型普法现场。”

手机在这时震动了一下，是李建国发来的消息：“我爱人今天能认出面罩了，她说那玩意儿像《法星交通安全法》里禁止的遮挡号牌——你说巧不巧？”

温不亏看着屏幕笑了。或许这就是法星的奇妙之处，再复杂的骗局，再华丽的伪装，在规则面前，都像那层一戳就破的黑纱。而他要做的，就是做那个戳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