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洪武八年,奉天殿。
朱元璋的眼睛死死地钉在天幕上,宽阔的龙袍下,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攥得咯吱作响。
他看到了什么?
一片比皇宫亲耕田还要平整、还要广阔的绿茵地。
那绿油油的草坪,在他眼里,简直比金子还要晃眼。
他这辈子,见过饿殍,见过荒地,见过龟裂的河床,何曾见过如此肥沃的好地。
这么好的地,竟然不去种庄稼?只为了什么破比赛?
“败家子!”
一声压抑着怒火的低吼,从朱元璋的牙缝里挤了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在御案前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极重,仿佛要将脚下的金砖踩裂。
“标儿,你看!你看!”他指着天幕,指尖都在发颤,“这么大一块地,要是拿来种粮食,能活多少人?能让多少户人家一个冬天不挨饿?”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殿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他们倒好!就让它长草!这是作孽!天大的作孽啊!”
一旁的太子朱标,看着父皇气得发红的眼眶,连忙上前一步,轻声宽慰道:“父皇息怒。儿臣以为,后世之所以敢如此,或许……或许是因为他们已经不缺粮食了。”
“不缺粮食?”
朱元璋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扭过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
朱标顶着压力,继续说道:“父皇您想,若百姓还在为一口吃食发愁,官府又怎会允许将如此良田用作嬉戏?若府库空虚,又怎能支撑这般盛景?想必,是后世人人都能吃饱穿暖,再无饥馑之忧,故而才有这余力、余地,追求这精神上的欢愉。”
“人人……都能吃饱?”
朱元璋喃喃自语,重复着这几个字。
那股冲天的火气,像是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恍惚的茫然。
他一辈子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这六个字吗?
从皇觉寺的一个小和尚,到执掌天下的开国皇帝,他这一路,尸山血海,宵衣旰食,为的不就是让大明朝的百姓,人人都能有一口饱饭吃。
可现在,这个他为之奋斗一生的终极目标,被后世之人如此轻描淡写地实现了?甚至还“富裕”到了可以肆意“挥霍”土地的地步?
他心里一半是滚烫的欣慰,另一半,却是刀割般的心疼。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片草地,咂了咂嘴,用一种只有庄稼人才懂的语气,嘟囔了一句。
“这么好的地,哪怕不种粮食,种些苜蓿养马也好啊……踩成这样,糟践东西……”
朱标听见父皇的嘀咕,嘴角忍不住微微一抽。
他知道,这是父皇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一辈子也改不了。
朱元璋一双虎目再次望向天幕,眼神里却没了刚才的愤怒,只剩下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有期待,有怀疑,更有无穷的渴望。
他不敢相信,又盼着这是真的。
沉默了许久,他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对着天空,沉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后世小儿,你给咱说个准话!”
“你们那儿,当真……人人都能吃饱饭吗?!”
……
明,永乐元年。
奉天殿外,气氛沉凝如铁。
朱棣坐在椅上,面无表情。
这片绿到晃眼的草地,在他们眼中,是无数兵士的粮秣,是无数战马的草料。
这上万的闲人,在他们眼中,是一支可以横扫草原的精锐大军。
“夏元吉。”朱棣忽然开口,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
户部尚书夏元吉心头一跳,立刻出列:“臣在。”
“朕记得,你前日上奏,说为安置北地流民,国库拨付的种子、农具已近告罄,恳请朕削减宫中用度。”朱棣的目光依旧盯着天幕,话却是对着夏元吉说的。
“是,臣……”夏元吉的额头渗出细汗,不知皇帝是何用意。
“你看这天幕。”朱棣抬了抬下巴,“这么大一块地,不种粮食,不养战马,只为让万余人聚于一处,观赏什么足球比赛。你说,养活这块地,养活这上万人一日的闲暇,需耗费几何?”
这个问题,问得极刁钻。
它不是在问愤怒,而是在问国力。
夏元吉脑中飞速盘算,却越算越心惊,他根本算不出来。因为这背后所代表的富庶,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他躬身,声音艰涩:“臣……算不出来。此等靡费,非大治之世,绝无可能。”
“非大治之世,绝无可能……”朱棣咀嚼着这句话,嘴角竟挑起一丝极淡的弧度,带着几分嘲弄,也带着几分……兴奋。
当一个国家,可以让万千百姓不再为衣食发愁,甚至可以“浪费”最宝贵的土地和人力去追求“无用”的娱乐时,那它该是何等的强盛?何等的太平?
他朱棣,起兵靖难,背负“篡逆”之名,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比建文那小子更能让这大明强盛吗?不就是为了开创一个远迈汉唐的盛世吗?
他一直以为,盛世就是仓禀俱实,四夷宾服。
可今天,这天幕给他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可能。
沉默许久,朱棣霍然起身。
他没有对着天空发问,而是环视着自己的文武百官,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都看见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如洪钟大吕,震得整个奉天殿嗡嗡作响。
“后世能做到的,朕的大明,一样能做到!”
他伸出手指,不是指向天空,而是指向殿下的群臣,指向这刚刚经历战火洗礼的天下。
“朕要这大明的土地,不仅能种出吃不完的粮食,将来,也要有地方,给朕的百姓玩乐!”
看着御座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满朝文武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