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水庄园的夜,静得能听见湖水拍打岸堤的微响。
祁同伟的车平稳地驶入,停在主别墅的门廊下。
他没有让司机多等,径直下了车。
空气里弥漫着初秋的凉意,混杂着湖水的湿润与花园里名贵花卉的淡香。
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温暖的灯光扑面而来。
高小琴就站在玄关处,身上穿着一件真丝睡袍,勾勒出曼妙的曲线。
她显然已经等了很久。
看到祁同伟,她脸上那抹刻意维持的平静瞬间融化,眼眶微微泛红。
“回来了。”
她走上前,没有多余的话,只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
祁同伟能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
“等急了?”
他的声音带着沙哑。
高小琴在他怀里摇了摇头,闷声道:“不急,只要你能回来就好。”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了许久。
直到祁同伟松开她,牵着她的手,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高小琴很自然地蜷缩在他身边,头枕着他的肩膀,像一只找到了港湾的猫。
壁炉里没有生火,但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祁同伟的目光扫过这间极尽奢华的客厅。
从意大利定制的沙发,到墙上不知真假的名画,最后落在一旁酒柜里那些价值不菲的藏酒上。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平静的湖面。
“小琴。”
“你说,一个人,要赚多少钱,才算够?”
高小琴明显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向祁同伟的侧脸。
男人的眼神深邃,正凝视着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在问她,又仿佛在问自己。
这个问题,太突然了。
也太不像是祁同伟会问的问题。
在她眼里,这个男人永远充满着对权力和成功的渴望。
他的字典里,似乎从来没有“足够”这两个字。
她沉默了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们……现在拥有的还不够吗?”
她试图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去化解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
祁同伟却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你跟我说句实话。”
“山水集团这摊子,到底有多大?”
“刨去赵家的,真正属于我们的,有多少?”
高小琴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山水集团,明面上我是董事长,但你清楚,这就是个壳子。”
“根子上,还是赵家的产业,具体说是赵瑞龙的提款机。”
“这些年,集团的流水很大,项目也多,但大部分利润,都通过各种渠道转出去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
“真正能算到我们头上的,其实没那么多。”
“一部分是之前在港岛运作的那个基金,现在账上大概有两个多亿。”
“还有一部分,就是当年帮丁义珍操作那块地,拿到的好处。”
“里里外外加起来,我们能动用的,大概也就五六个亿。”
她说完,紧张地看着祁同伟,生怕这个数字让他失望。
毕竟,相对于山水集团百亿的盘子,这只是九牛一毛。
然而,祁同伟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波澜。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然后点了点头。
“够了。”
高小琴不解地看着他。
“什么够了?”
“这些钱,够我们过一辈子了。”
“同伟,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祁同伟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指腹的薄茧带来了粗糙而安心的触感。
“小琴,这个白手套,你别做了。”
高小琴浑身一僵。
“什么?”
“赵家的生意,找个由头,退出去。”
“就说你身体不好,或者说想出国休息,总之,找个能让赵瑞龙接受的理由,把盘子交出去。”
祁同伟的语气不容置疑。
高小琴的脸色瞬间白了几分。
“退出去?交给谁?”
“赵瑞龙他……他会同意吗?”
“我们和他捆得这么深,现在想抽身,哪有那么容易?”
她的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恐慌。
山水集团是她的心血,更是她和祁同伟关系的纽带。
她比谁都清楚,上了赵瑞龙这条船,想下来,可就由不得自己了。
“他同不同意,不重要。”
祁同伟的眼神冷了下来。
“以前,赵立春在位,我们确实要看他赵瑞龙几分脸色。”
“但现在,天变了。”
“他赵瑞龙,不过就是个仗着老子余荫的二代,没了靠山,他什么都不是。”
“他要是识趣,就该乖乖放手,他要是不识趣……”
祁同伟后面的话没有说,但眼中的寒意,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我们退了,以后怎么办?”
高小琴还是忧心忡忡。
“听我安排。”
祁同伟握住她冰凉的手。
“明天,你从港岛那个基金里,划两个亿出来。”
“用最隐蔽的渠道,转到澳洲去,放到小凤的账上。”
他口中的小凤,是高小琴的双胞胎妹妹,高小凤。
“给小凤?”
高小琴有些意外。
“对。”
祁同伟的眼神变得柔和了些。
“那边消费高,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
“这笔钱,让她在那边买个好点的房子,再买一份信托基金,确保她和孩子这辈子衣食无忧。”
“算是……我们提前给孩子准备的。”
“也算是,给我们自己,准备一个窝。”
说到最后四个字,祁同伟的声音压得极低。
高小琴终于明白了。
祁同伟这不是心血来潮,更不是什么良心发现。
他是在安排后路。
晴备雨伞,饱备干粮。
他预感到了风暴将至,所以要提前为最坏的情况,筑好一个安全的巢穴。
而那个巢穴,不在国内,在万里之外的澳洲。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
“他……赵瑞龙那边,真的不会狗急跳墙吗?”
她还是不放心。
“他不敢。”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现在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有功夫来管我们。”
“新来的沙书记,可不是善茬。”
“赵家这棵大树倒了,树上的猢狲,只会想着怎么逃命,而不是拉着别人一起死。”
“你放心去做,出了事,我担着。”
祁同伟的话,像一颗定心丸,终于让高小琴纷乱的心绪安定了下来。
她看着他坚毅的眼神,知道自己除了相信他,别无选择。
她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
“我听你的。”
得到她的允诺,房间里紧绷的气氛才终于缓和下来。
祁同伟拉着她,重新靠回沙发。
“这就对了。”
他轻声说。
“把命握在自己手里,比什么都重要。”
高小琴没有再说话,只是将头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
夜,越来越深。
别墅二楼的卧室内,只开了一盏昏黄的床头灯。
光线暧昧,将两道交织的身影拉得很长。
高小琴的呼吸有些急促,脸颊上泛着动情的潮红。
祁同伟的动作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侧过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屏幕亮起,映着他轮廓分明的脸。
高小琴喘息着,不解地看着他。
“怎么了?”
祁同伟没有看她,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似乎在查看着什么重要的信息。
片刻后,他拨出了一个电话。
“嘟……嘟……”
电话接通的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高小琴愣住了。
她没想到,在这种时候,他竟然还有心思打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是我。”
祁同伟的声音恢复了公安厅长的冷静与威严,与刚才判若两人。
“对,明天早上九点,让办公室把城南分局上个月的治安巡逻报告送到我办公室。”
“还有,通知一下交管局,把最近一个月高速路段的事故数据汇总一下。”
“对,我要看原始数据。”
他一边下达着命令,一边空着的那只手,
却重新覆上了高小琴的身体,继续着刚才未完的动作。
高小琴的身体猛地一颤。
羞耻与一种莫名的刺激感,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
她想要推开他,却浑身无力。
她想发出声音,又怕被电话那头的人听到。
所有的感官,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电话里下属恭敬的“是,厅长”,与耳边男人沉重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形成一种荒唐又令人眩晕的二重奏。
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将所有的声音都咽回喉咙里。
为了不让自己的喘息泄露,她下意识地放慢了自己迎合的节奏。
这个细微的变化,立刻被身上这个男人捕捉到了。
祁同伟结束了通话,随手将手机扔到一边。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语。
“怎么?”
“怕了?”
高小琴转过头,又气又恼地瞪了他一眼。
在这一刻,所有的政治风波,仿佛都已远去。
这间奢华的卧室,成了他们在这场风暴中,唯一能暂时喘息的孤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