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峥就被女佣人叫醒,穿上了白色罩袍之后再次来到了昨天来过的祭坛上。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很大的雨,空气中弥漫着寒冷的气息,江峥没穿鞋子,脚踝被风吹得发红。
她像昨天一样,走上了冰冷石阶,走到了那个巫师的面前。
巫师坐在那里,神色威严地看着江峥,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江峥没有那么害怕了。
她很清楚,不能够成为圣女,因为那条路一定代表着死亡,但于此同时,她并不清楚成为非圣女的结果是怎么样的,Suk会被送往哪里?她根本一无所知。
她只是想要活下去,可是她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通往可预见的死亡,而另外一条,则是未知,她想要再赌一把,她是个没有任何筹码也要赌下去的可怜赌徒,但除了赌下去,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了。
江峥站在祭坛上,一阵风吹过,吹起了旁边,她感到自己裸露的小腿一阵寒颤,当她向下望去,看到密密的人群,她只感到恐惧。
“tidak suci。”当巫师念出那句话的时候,江峥如释重负,她的判决被改变了,但她的命运呢?是否真的能够得到改变呢?
鲜血被泼在她的脸上,可是她却不似昨天一样恐惧,今天没有阳光,灰蒙蒙的,就像江峥的内心一样,毫无光亮。
江峥再一次被带下了祭坛,她依旧跪在那个男人的脚下,她看着面前的轮椅的轮子,抬头就可以看到昨天坐在祭坛下面那个西装男人脸上的阴沉,他显然对江峥这种重新“审判”为不洁的人怀有愤怒和不满。
在那张恐怖的脸上,肌肉开始缓慢地抽动,左脸那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开始改变形状。
“他也许会杀了自己,就在现在。”江峥怀着那种绝望的心情想道。
就在江峥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被就地处死的时候,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米格尔先生,把她交给我吧,我没有了孩子,看她觉得很亲切,所以能不能让她留下来,留在我的身边,一起侍奉您。”是昨天晚上那个帮江峥脱身的嬷嬷,她恭敬地站在那位被她称为“米格尔先生”的男人的身后,很恭敬地说出了那番话。
江峥没想到这位嬷嬷会再一次帮自己,然而让她更没有想到的是,米格尔居然同意了。
只见米格尔点点头,再也没有看江峥一眼,就被身边的人推着离开了祭坛。
米格尔就以这样简单的点头决定了江峥的命运,看着米格尔的背影,江峥差点瘫倒在地。
江峥抬头,就看到莉迪亚嬷嬷朝她伸出手,在那一刻,江峥甚至觉得自己真的遇上了神灵。
总而言之,江峥没有成为“圣女”,同样地,也没有被驱逐出城堡,她成为了这个巨大城堡的一名女佣。
“我是莉迪亚,你可以叫我莉迪亚嬷嬷。”年老的女人边走边介绍着自己的身份,江峥跟在她的后面认真地听着。
莉迪亚嬷嬷带着江峥去了淋浴室,她拿出了那件和她身上一样的蓝色罩袍放到了江峥的手上,江峥看着那套衣服,竟然是说不出的安心。
没有人会因为成为仆人而感到开心,除了此刻的江峥。作为一名女性,江峥可以预见,如果没有在莉迪亚嬷嬷的帮助下成为女佣,她将要面临多么艰难的未来。她感激莉迪亚嬷嬷,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一切去报答莉迪亚嬷嬷的救命之恩。
突然地,多日以来积压的情绪在明亮干净的洗浴间里,在手里捧着那套干净的蓝色长袍的时候,倾泻出来,眼泪滴落在手背上,模糊了视线。
“好好洗个澡吧。”莉迪亚嬷嬷的声音依旧是那么柔和,说完,她就离开了洗浴间。
江峥将自己的身体泡入浴缸里面,过往的回忆开始在她的脑海里显现:热闹的集市,喧哗的摊贩,空气中全都是食物的香味,人很多,所以妈妈紧紧牵着她的手。
突然地,远处的高楼似乎开始晃动,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楼就塌了下来。尖叫声乱作一团,人们像是疯了一样逃窜,所有的人都走散了,包括江峥和她的父母。
那是一场灾难,江峥看到很多人倒在地上,因为踩踏而奄奄一息,她在慌乱中跑到了一个建筑物下面躲了进去,但是却不幸被两个人贩子捉住,随后就被搬到了远离城区的木屋里。
然后,就是这一路的艰辛。
对于父母来说,她已经消失了将近两个月了,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但她必须抱有那样的信念活下去,她要回去,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她都要活着回去。
江峥将脸上的动物血擦干,将全身浸泡入热水里,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冰冷得像是刚从冰窖里出来一样,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刚刚有多么濒临死亡。
突然地,她感到自己的腹部下方有些疼痛,当她伸出手想要感受那种疼痛的时候,却只在水里触碰到了一片漂浮起来的红色——那不是动物的血,也并不源自那几乎已经结痂的伤口,而是来自于她身体里的初潮。
江峥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看着那片红色,突然有了一种期望的感觉,她长大了,并且,她还会一直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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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楼是我们佣人居住的地方,也是我们主要的工作区域,厨房、花园、餐厅都是由我们负责的。”莉迪亚嬷嬷事无巨细地为江峥讲解着她的工作。
江峥听得很认真,因为她需要在这里待下去,况且,她现在根本也没有能力穿越那片巨大的森林逃走,她甚至不会开汽车。
在莉迪亚嬷嬷的介绍下,江峥才知道这栋城堡有多大,并且,十分牢固。它修建于上个世纪,是一位欧洲殖民者的私人住宅,后来被米格尔买下,成为了他的其中一处房产。几年前,米格尔开始常住在这里。
当江峥试图问起他们身处的国家的时候,莉迪亚嬷嬷立刻变得警觉了起来,并警告江峥不要再问有关于任何与“位置”相关的问题,因为那是一种禁忌。
简单地带江峥熟悉了环境之后,莉迪亚嬷嬷就带着江峥去往了她的住所。
江峥被分配到了一个二人的宿舍里,入住的时候,已经有了一位年长的女人住在里面了,她年纪比莉迪亚嬷嬷看起来要小很多,大约是四十岁左右,她神色默然地看着江峥,情绪上看起来没有对她的到来感到任何的波澜。
房间不大,应该只有十五平米左右,只有两张大约1.2米的单人床,两个不超过1.8的柜子,当然没有独立的卫生间,但旁边就是公用的卫生间和淋浴间。
江峥住到了靠门的那个床位,床单和被套已经被放在了床上,她需要自己去套好,因为在这里,没有爸爸妈妈会为她做这件事情了。
“这位是奥利维亚,我们都叫她奥莉。”莉迪亚嬷嬷介绍那个沉默寡言的女人道。
“你好。”江峥主动开口打招呼道。
奥利维亚对江峥似乎带有一些敌意,但还是对她点了点头,算是认识了。
莉迪亚嬷嬷很快离开了房间,就只剩下江峥和奥利维亚两个人了,江峥感到不自在,但奥利维亚神色如常,她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当天晚上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整个城堡里所有的灯都亮着,但江峥记得昨天她跑出房间的时候,楼道里是黑的。
上完厕所之后,江峥走到窗户前看看城堡外面的状况——她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能够促使她了解这里的机会,却意外看到那些圣女穿着象征圣洁的白色衣长袍被那名巫师牵进了森林里。
即使隔着那么远,江峥都能够感受到她们的颤抖和绝望,她看着那些女孩穿过那个阴森的祭台,走向森林,直至再也见不到一个身影,然后沉默地回到了房间,在带有柠檬香的被子里,无声地哭了出来。
那些女孩会被带到哪里?会被用来做什么?没有人会回答江峥这些问题,她唯一知道的事情就是,第二天的时候,没有一个女孩回来。
她们永远地消失在了那片森林里,而江峥甚至还没有记牢她们的面孔。而Suk呢?江峥再也没有见过她。
只剩下她了,所以她必须活下去,不然,谁会记得这一切呢?
在城堡里工作了二十天后,江峥确定那些走入森林的女孩们不会再回来了,她不知道她们是被带走了,还是被杀死在了森林里,但无论哪一种,对江峥来说,都没有任何区别。
在此期间,江峥也看到不断有新的女孩被送过来,经受与她曾经相同的审判,有的人被判定为不洁,然后消失在城堡里,而纯洁的那些女孩,也同样不见踪迹。
江峥无法去做任何事情,她只是用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去记住她们,只要她没有忘记,她们就还有最后一点希望。
作为女佣,江峥被指派到了打扫的行列里,或许是莉迪亚嬷嬷的刻意照顾,她的清扫范围只在一楼的茶室和大厅,虽然偶尔也会到厨房里清扫,但相对其他人而言,她的工作算得上轻松了。
每天,江峥都能够透过窗户看到了城堡外面的环境,周围全是一望无垠的森林,根本看不到边界在哪里,这是一座与世隔绝的地方,这种认知让江峥感到一阵绝望。
直到现在,江峥都不清楚她自己究竟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如何才能够回到自己的家,回到父母的身边。直到一个月前,她都还在为了自己的生存而殚心竭虑,虽然此刻已经得到了片刻的喘息,可是江峥仍然觉得不够,她不想要这样活着。
她开始注意起了城堡里的情况,因为很多时候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所以江峥只能从他们英语沟通里得到一些简单的信息。
米格尔毫无疑问是这里最高权力的享有者,从拓应该是他比较信任的手下,除了从拓,还有几个年轻男人也住在城堡之中,江峥猜测应该是米格尔的心腹。
他们都对米格尔很恭敬,有的人并不是一直住在城堡里,比如从拓,有时候就会出去很久,江峥觉得他们应该是去“执行任务”,就像是之前把她们那些女孩运过来的任务。
江峥很害怕米格尔,他的眼神让江峥感到恐惧,透露出无穷的欲望和延伸的野心。那不像是人类的眼睛,而更像是野兽。
同样的,江峥也很害怕从拓,她知道从拓年纪不大,可能不会比她大超过十岁,但她就是潜意识地觉得从拓是个绝对的危险分子,甚至有时候,江峥会觉得他比米格尔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如果说米格尔的目光里是贪婪和野心,那么从拓的目光里,则是一团死气,那是比贪婪和野心更恐怖的眼神。
江峥认为,他们应该是一个大型的跨国人口买卖组织,但这么多天接触下来,江峥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对于他们究竟是做什么的,江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准确的判断。城堡里大部分人都拥有武装,江峥不怀疑自己要是想跑,会立刻被射成筛子这件事情。
除了从拓之外,这里几乎全都是纯白人面孔,也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纯亚洲人的面孔,江峥记得那个人的名字:索万。
他跟从拓年纪相仿,但气质和从拓完全不同,从江峥的角度来看,他更像是个小流氓,因为江峥不止一次看到他骚扰城堡里年轻的女佣。每次他来的时候,莉迪亚嬷嬷都会让江峥躲到厨房里去,但偶尔也会有来不及的时候。
好在江峥年纪比较小,他似乎也并没有在意过她。
江峥之所以能够记住他,是因为他常常会往后面的森林里去,而且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狼狈。
江峥认为,外面的森林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她想要进去看一看,也许能够找到逃走的办法,而她也很快迎来了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