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内波诡云谲,千里之外的新和县亦不太平。自从县令死后,县丞吴琐就长期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长官惨死在前尸骨未寒,就怕一不小心,自己就步了后尘。
虽然吴琐状态不佳,但是在新县令履职前,衙门的一切事物还是都要指望他来主持,是以吴琐熬得越发憔悴,日日盼着新县令,皇帝也没让他失望,很快就有诏令下来,然后吴琐更郁闷了。
新和县地理位置十分独特,它是大渝的边境之地,外接壤成国和新国。这些年,大渝国力渐盛,有了实力,于是便大方的开放了国境,和成国,新国有了往来。这人多了,是非就多了,山上驻扎了土匪,城里混进了奸细,虽然百姓的生活好了,但是打架斗殴,偷摸盗抢的事也多了起来。
为此,上头派来的县令一般都是有身份有脾气的硬茬,比如最近新死的那位就是皇后的外侄,这也是皇帝大怒的原因。
可皇帝大怒后,居然只派了一位女子来主事,这也太草率了。虽说大渝不分男女都可入仕,但贵女不入仕几乎成为世家默认的规矩,而平民女子有机会念书的更少,所以能走到正四品以上的女官寥寥无几,再加上女子嫁人生子很多事确实不方便,能力上的缺陷也明显,所以自来女官都不被男官尊重。吴琐实在不能相信,这个女官能收拾目前的局面。
“大人,虽然新县令是个女儿身,可我听说她十二岁中进士,供职翰林多年”吴琐的心腹手下吴隐小心翼翼的说道。
吴琐听了这话,嘲笑道:“也就是会念点书,还是个娘们”。
吴琐的这番论调很快就被打脸,因为他发现,这个娘们做起事来可比他还爷们。吴琐也曾感慨道,翰林皆才子,果不其然,当然这是以后的事。
辛沁雪是在一个午后到衙门报到,等换了官服,认了衙役,祭拜先县令等诸事妥当,已经到了晚上。
沁雪是闲不住的人,回想今儿个县丞那不屑的表情,浑身的倦意顿时消失,她想做点事,于是就唤了吴锁叫他将新和县历年来的案卷,地方志以及账务拿来,打算来个挑灯夜战。
吴琐一听这话,顿时如同五雷轰顶,他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难不成过分到连觉都不能睡了。当然吴琐还是睡了一会的,因为实在太困不知何时就睡过去了。
等他醒来,天已大亮,他对面的桌案早已空了,桌旁的蒲团上摆放着收拾齐整的卷宗。
新县令履职,并未烧起那新官上任的三把火,而是老老实实躲在书房里研究那些案卷材料,外间一应事务俱交给吴琐,照旧就是。
过了几天,沁雪才再次找了吴琐谈事情。她穿着白衣,头发只是简单的束了一条辫子,垂在脑后,手里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很是闲适。
“大人找下官吗”吴琐微微躬身,算是行礼。
沁雪点点头,示意他坐,然后才说道:“秦将军的剿匪部队最迟明天晚上会到,找你来商量一下到时如何配合秦将军,将这盘桓在新和的毒瘤给清除掉”。
吴琐听到这,心情稍稍有些愉快,这个秦将军可是靠谱的很,出身将门之后,十岁就跟着上了战场,十二正式从军,屡立战功,十七岁便封轻车将军,可谓天生打战的材料,来这剿匪,实在是大材小用,杀鸡用了宰牛的刀。
“以秦将军的实力,我们应该不用做什么吧”吴琐小声道,也做不了事吧,行军打仗,哪里是他们这些文弱书生能做的事。
沁雪听了这话,冷笑道:“吴大人,我这人做事从来不会嫌弃事小不为,也不会认为事大而无能为力。秦将军实力不俗不假,但是他初来乍到,什么也不熟,若是贸然出击,即使得胜,只怕我大渝的好儿郎也难免会有所牺牲。如果吴大人觉得这也无所谓的话,只怕我和大人做事风格不同,若你不习惯,要不我帮你换个地方”。
吴琐一听这话,忙躬身作揖道:“是下官失言,请大人恕罪”。
沁雪见他连额头都冒出豆大的汗珠,便不再斥责,问道:“吴大人是否有看过这些年来剿匪的卷宗”。
“下官刚来这里就遇到山匪作乱,是以十分关切,有关的案卷皆已在下官的脑中。下官为了更了解案情,也曾多次私下访查,山匪所在地方及周围地势,都详细的记录下来,想来对秦将军会有帮助的”吴琐一股脑道出”。
沁雪听了这话,稍稍有点欣慰,这人至少不是废材,看不起女人就看不起了,反正她有的是时间来板正。
“你都没有怀疑过,有内鬼吗”沁雪将一封信封起来,然后问道。
吴琐愣了愣道:“下官自然怀疑过,不仅下官怀疑,先县令大人也曾怀疑过,可是我们多次明察暗访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再来山匪所在的前岩山确实地处险峻,易守难攻,所以就放下了这个怀疑”。
沁雪听了这话,淡淡的说道:“再易守难攻也总归是一群乌合之众,如何能盘踞十余年不倒。朝廷多次出击剿匪,兵力都是山匪的十数倍,居然攻不下一座小寨,除了主将饭桶外,只怕这内奸也出了不少力。瑾瑜三年,卫尉张裕领兵四千,与前岩山章地峰受伏,四千精兵死伤过半。瑾瑜七年,武骑尉领兵六千,与前岩山甲谷被围,六千精兵被冲散,无功而返。接下来的几次,朝廷都加大了兵力,但每一次都遇伏击,无一例外,你说这是巧合吗”
“可是山匪作乱,遭殃的是当地的百姓,衙门里的人除了大人和下官以及下官带来的两个人外,都是本地招纳的百姓,按理应该不会与匪徒有所勾结吧”。
“人心是最深不可测的,谁又能猜得到谁”沁雪冷笑道。
“大人有此疑惑,下官愿协助大人缉拿疑犯,请大人示下,下官必定倾力办好”吴琐弯腰道。
沁雪摇头道:“我也只是有所怀疑,并无实证。吴大人不必管内奸的事,但是秦将军到了之后,关于剿匪的相关事务,由你亲自负责,不得假手于人,至于内奸嘛,暂时还是不要动为好”。
吴琐虽然有些疑惑,但他有些忌惮这女孩的实力,还是暂时不要与她起冲突才好。
吴琐离去后,沁雪把玩着手里的匕首,面无表情,看来内奸的事不能让吴锁太深入,那找谁替合适呢?沁雪眉头紧锁。
两天后
“秦将军辛苦了”吴琐在城门守候许久,终于等到这位传说中的常胜将军,立即变得十分狗腿,和迎接沁雪的时候一对比,高下立见。好在沁雪也不是爱挑事的人,否则这个吴琐一回去只怕就没有好果子吃。
秦焱轻轻点头,转头吩咐副将去安营扎寨,大军不进城,以免扰民,待安排妥当,才带了两个亲兵和吴琐一块进城。
“这位大人是……”秦焱问道。
吴琐继续狗腿道:“下官新和县丞,奉命来迎接将军,我们大人有要事,不能亲来迎接,望将军恕罪”。真不明白辛沁雪在想什么,秦焱是五品将军,她一个七品县令居然耍官威,难道是不想混了,自暴自弃。
“无妨,去衙门吧”秦焱边走边想起出发前,爷爷特意叫他去的事。
七天前 秦家
“新和县的新县令非池中物,你此去若能结交便结交,若不能,也最好别交恶”秦老将军特意将他叫到跟前嘱咐道。
“只是个姑娘而已,爹是不是过誉了”秦焱觉得自家爹爹有些夸大了。
“虽然是晋王系的人,但在陛下心中却是一个纯臣,能做到这一点我不觉得她只是一个姑娘。”秦老将军淡淡的笑道。
“爷爷,以秦家的实力来说,难道需要去巴结一个没有母族的亲王和一个七品的县令吗”秦焱不解道。他出身将门世家,很明白没有根基的晋王,和一个没有家世的县令,其实并不能让秦家放在眼中。
秦老将军挥挥手道:“不是巴结,也和晋王没有关系,只是单纯希望你交好辛沁雪。这个孩子在皇上那里是挂了名的,出任新和县令绝对不会超过三年,未来成就至少在三品以上。当然一个朝廷官员,就是一品,我们也不需要去巴结。但是你是秦家子孙,要明白秦家之所以强大是因为我们是陛下手中的利刃,不参与党争,不干涉政务,陛下指向哪就打哪,这是秦家存在的根本,也是秦家的极限。可是朝堂之上,瞬息万变。我们不能傻傻蹲在原地,将秦家的未来赌在一个不知道值不值得帝王身上,辛沁雪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这样的人不允许有阴谋阳谋在她面前随意起舞,假使有一天有人对秦家下手,那么只有像辛沁雪这样的人才会敢为我们说一句话,为我们争得一丝时间,让我们有全身而退的可能”。
“没那么严重吧”秦焱的皱着眉头。
“晋王和齐王,都不是我愿意追随的。”秦老将军语出惊人。看被吓到的自家儿子和孙子,继续慢悠悠的说道“我知道现在还不知道辛沁雪有多大的能力,我只是希望你们亲近像这样敢说话的纯臣而已,如果实在不行便罢了,我们秦家也不是一点退路都没准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