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房间里,空气仿佛凝固了。
凌天站在罗盘前,身上已经换了一套更贴合1940年风格的粗布衣裤,只是内衬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防弹材料。
一名技术人员正在他胸口的衣扣上做着最后的调试。
那是一枚毫不起眼的纽扣,却是这个时代科技的结晶——高清微型摄像机。
“设备已经激活,与你的心率绑定。”技术人员的声音冷静而专业,“心率超过一百六,或者低于四十,会自动关机进入保护模式。记住,只有一个按键,在你的袖口里,按一下开始,再按一下结束。”
凌天点了点头。
他能感觉到房间里所有人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
龙老就站在不远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种平静的注视,比任何命令都更有分量。
“准备好了吗,凌天同志?”带他来的中年男子,代号山猫的国安部军官沉声问道。
“准备好了。”凌天回答。
他的声音很轻,却很稳。
当他决定将命运交给国家的那一刻,恐惧就退居其次了。
现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一种滚烫的情绪——使命。
“记住你的任务。”龙老终于开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影像,旗帜,然后安全回来。”
“是!”
凌天不再犹豫,他伸出手指,将一滴鲜血按在了古老的罗盘上。
嗡——
熟悉的灼热感传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拉长,最后化作一片混沌的光流。
再次睁开眼,一股混合着松针、潮湿泥土和淡淡硝烟的味道涌入鼻腔。
成功了。
凌天迅速蹲下,藏身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后。
这里是一处山坳,和他之前随机降落的战场不同,这里安静,隐蔽。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用特殊防水材料打印的地图,上面用红点标注着一个位置。
“独立团团部,赵家峪。”
这是后方专家根据无数史料和地形数据,推演出的最可能的位置。
他收好地图,开始小心翼翼地潜行。
山路崎岖,脚下是松软的腐殖土。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低语。
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利用每一个土坡、每一棵树木作为掩护,悄无声息地向着目标靠近。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他听到了人声。
很模糊,但确实是人声。
他立刻伏低身体,动作比他想象中要熟练得多,仿佛这种潜行已经刻在了他的本能里。
他慢慢地爬上一处高坡,拨开眼前的杂草。
下面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几十间破败的土坯房,稀稀拉拉地散落在山谷里,屋顶上冒着炊烟。
几个穿着破旧军装的战士靠在墙根下晒太阳,面黄肌瘦,但眼神里透着一股警惕。
村口有哨兵,正来回踱步。
这里就是赵家峪。
就是那个在历史上留下无数传说的独立团团部。
凌天的心跳开始加速。
他找到了一个绝佳的观察点,在一堵坍塌了一半的院墙后面。
这里距离村子中心一间看起来最大的土坯房,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他正准备调整姿势,寻找拍摄角度。
突然,那间屋子里爆发出了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
“他娘的!”
这声音!
这语气!
这股子蛮不讲理的霸道!
凌天浑身一震,血液瞬间冲上了头顶。
他激动得差点叫出声来,死死地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
他颤抖着手,摸向袖口里的那个微小的开关。
轻轻一按。
衣扣上,一道微不可见的红光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
录制开始。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将视线对准了那间屋子的窗口。
窗户上没有玻璃,只有一层破旧的窗户纸,上面捅了几个洞。
透过其中一个洞,他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一个身材不算高大,但腰杆挺得笔直的汉子,正背对着窗口,指着一张挂在墙上的破烂地图,唾沫横飞。
“凭什么?凭什么让咱们团去啃这块硬骨头?旅长把咱们独立团当成什么了?冤大头吗?”
“正面主攻,让我们上!打援,也让我们上!最后缴获的武器弹药,还得先紧着一团二团挑!”
“这叫什么?这叫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老子不干!”
“这买卖,从根上说,就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那汉子越说越激动,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搪瓷缸子嗡嗡作响。
“老李,你小点声!”另一个更显斯文的声音响起,“这是旅部的命令,有困难要克服,不能光发牢骚。”
“我不管!”那汉子转过身来,一张棱角分明、写满了桀骜不驯的脸,清晰地映入了凌天的视野。
李云龙!
活的!
不是屏幕上的演员,不是书本里的文字。
是一个活生生的,充满了草莽英雄气的,正在发脾气的李云龙!
凌天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
他看到李云龙瞪着眼睛,对着面前的白面书生吼道:“赵刚!你少给老子来这套!什么他娘的克服困难?咱们团拢共就这点家当,一千多号人,枪还凑不齐!一人五发子弹都算富裕的!你让我拿什么去跟小鬼子的加强中队拼?用刺刀捅吗?”
“你这个政委,就会动动嘴皮子!有能耐,你给老子变出枪,变出子弹来!”
“只要有家伙,别说一个加强中队,就是一个大队,老子也敢上去干他一架!”
赵刚被他吼得面红耳赤,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李云龙!你这是蛮不讲理!我是政委,我负责思想工作,我上哪给你变枪去?”
“变不出来就别瞎嚷嚷!”李云龙一挥手,又转头看向地图,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凌天稳住心神,将镜头缓缓移动,扫过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他看到了赵刚无奈又坚持的表情。
看到了旁边几个干部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看到了破旧的桌椅,昏暗的光线,以及墙上那张用各种颜色笔画满了标记的地图。
这就是历史。
鲜活的,粗糙的,充满了生命力的历史。
他记录了整整五分钟,直到李云龙骂累了,一屁股坐下,端起搪瓷缸子猛灌水,才悄悄按下了袖口的开关。
任务完成了一半。
他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村子,向着来时计划好的另一处地点奔去。
那是一座不算高,但很陡峭的山头。
爬上山顶,视野豁然开朗。
整个赵家峪,连同周围的群山,都尽收眼底。
风很大,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凌天从怀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
他打开红布,一面崭新的,鲜艳的红旗,出现在他手中。
他找到一块凸起的岩石,岩石上有一道天然的缝隙。
他将旗杆用力插了进去,又找了几块碎石,将底部牢牢固定住。
呼啦——
山风吹过,那面鲜红的旗帜,在这片灰黄色的、属于1940年的土地上,迎风招展。
它像一团火焰,在苍茫的天地间熊熊燃烧。
凌天再次启动了摄像机。
他将镜头对准那面旗帜,然后缓缓拉远。
画面中,鲜红的国旗在前景飘扬。
背景,是破败的村落,是连绵的群山,是那个英雄们正在浴血奋战的世界。
他录下了这一幕,也录下了龙老让他带的那句话。
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里默念。
“我们……来接你们了。”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在风中飘扬的红旗,毅然转身。
他握紧了手中的罗盘。
光影再次变幻。
当凌天重新站稳时,他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白色房间。
时间仿佛只过去了一瞬。
龙老和山猫等人,还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
但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度紧张、期待和敬畏的复杂情绪。
凌天解开胸口的纽扣,那枚特殊的摄像机落入他的掌心,还带着一丝温热。
他一步步走到龙老面前,伸出手,将摄像机递了过去。
“首长,幸不辱命。”
整个地下基地,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屏住了。
龙老伸出那只布满伤疤的手,没有一丝颤抖,稳稳地接过了那枚小小的摄像机。
这小小的装置里,装着的不是一段影像。
是证据。
是连接。
是来自八十五年前,先辈们的回响。
它将决定一个国家,如何面对这份来自过去的馈赠,和来自未来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