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金龙走了。
他离开时,脸上带着嘲弄的微笑。
门被关上。
苏婉僵硬地站在原地。
“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和你的孩子,在这里一天都待不下去。”
这句话在她耳边回响。
巨大的恐惧淹没了她。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走到沙发边,扶着扶手才没有倒下。
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必须做点什么。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她再次走向客厅的电话,拿起话筒拨号。
电话很快接通。
“喂,你好,报警中心。”
“警官同志,我……我又要报警。”
苏婉的声音带着急切和哀求。
“还是阳光小区3栋2单元301的苏婉。”
“苏女士,请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的语气透出不耐烦。
“刚刚,金龙地产的老板赵金龙,来我家了。”
“他威胁我,他说如果我不签字搬走,他有一百种方法让我们母女待不下去。”
“这是人身威胁,警察同志,你们能管管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苏女士,请问他有对您造成身体伤害吗?”
“没有,但是他……”
“他有拿出武器吗?”
“也没有,但是他的话……”
“您有录音或者其他证据,能证明他说了这些话吗?”
“我……我没有。”
苏婉的心一点点冷了下去。
“苏女士,是这样的。没有直接证据,仅仅是口头上的言语冲突,我们很难立案。”
“我们会把您反映的情况记录在案,并向上级汇报。”
“我建议您,如果对方再来,您尽量保持冷静,并且注意保全自己,及时取证。”
“记录在案?又是记录在案?”
苏婉的情绪有些激动。
“难道要等他真的对我和我的孩子做了什么,你们才能管吗?”
“苏女士,请您冷静。我们是按规定办事的。如果您对我们的处理有疑问,可以向我们的督查部门投诉。”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
苏婉握着冰冷的话筒,感到一阵绝望。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
是她的一个好朋友打来的。
“喂,婉婉,我听说你家那边拆迁出事了?你没事吧?”
朋友关切的声音,让苏婉的眼泪瞬间涌出。
她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都跟朋友哭诉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朋友听完,也气得不行。
“这帮人太无法无天了!婉婉你别怕,光报警没用,他们肯定跟当地派出所有勾结。你得去上访!”
“上访?”
苏婉对这个词很陌生。
“对!你把所有事情的经过都写成书面材料,把他们怎么泼油漆,怎么断水电,怎么威胁你的,都写清楚!”
“重点突出你丈夫是烈士,他们这是在欺压烈士遗属!”
“然后复印几十份,去挨个部门送!把事情闹大,我就不信没人管!”
朋友的话给了她一个新的方向。
她挂断电话,擦干眼泪。
她找出纸和笔,坐在书桌前,开始写申诉材料。
她把每一个细节都写得很清楚。
从门被喷漆,到水电被切断,再到赵金龙上门威胁。
她写了很久。
第二天一早。
她把写好的材料拿去打印店,复印了三十份。
她将厚厚的一叠材料装进文件袋,抱在胸前。
她把李萌托付给好朋友。
然后,她独自一人坐上了去市中心的公交车。
公交车里拥挤又沉闷。
她紧抱着文件袋,那是她全部的希望。
大厅里排着长队,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麻木和焦急。
她等了一个小时,终于轮到她。
她走到窗口,将一份材料递进去。
“同志,您好,我要反映情况。”
窗口里一个中年女人低头织着毛衣,头也没抬。
她用下巴指了指旁边的箱子。
“材料放那儿。”
“可是,我想当面跟领导说一下,事情很严重……”
“领导都忙着呢,谁有空见你?放那就行了,按流程会有人看的。”
女人语气很不耐烦。
苏婉只能将材料放进那个塞满信件的箱子里。
她又去了其他几个部门。
大楼门口的保安拦住了她。
“你好,请问你找谁?”
“我……我来反映拆迁问题。”
“有预约吗?”
“没有。”
“没有预约不能进去。你有什么材料可以放在前台。”
保安指了指旁边的接待台。
苏婉走过去,又递上一份材料。
接待台的女孩接过材料,随手放在一边。
“好的,我们会转交的。”
女孩说完,就继续低头玩手机。
苏婉站在原地不肯走。
“同志,我能见一下负责拆迁的领导吗?”
“领导在开会。”
女孩不耐烦地回答。
“那我等他开完。”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完,你等不了的,回去吧。”
她在这里站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只能无奈离开。
她去了一切她能想到的部门。
她在一个个办公室之间被推来推去。
得到的回复,要么是“这事不归我们管”,要么是“材料放下,回去等消息”。
她手里的文件袋越来越薄,心也越来越沉。
一整天下来,她滴水未进。
她的双腿无比沉重。
傍晚,她将最后一份材料,递交给了区政府的一个负责人。
那是个挺着肚子的中年男人。
他不耐烦地听完苏婉的哭诉,接过材料。
他随意翻了两下,便将材料压在桌上一堆文件的最下面。
“行了,我知道了。”
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你的情况我们了解了,会调查的。你先回去等消息吧。”
苏婉看着自己被压在最底层的申诉材料,知道“等消息”意味着什么。
她走出区政府大楼时,天已经黑了。
城市亮起了霓虹灯,繁华漂亮。
但没有一盏灯是为她亮的。
她感到被一张由权力和冷漠织成的大网困住,堵死了所有求助的渠道。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小区。
走上楼梯时,昏暗的灯光下,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那个快递员。
林策正准备下楼,两人在楼梯拐角处相遇。
林策看到了她苍白的脸,失神的眼睛,和那份无法掩饰的疲惫与绝望。
他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便侧过身,让她先过去。
两人擦肩而过,没有任何交流。
苏婉回到家,从朋友那里接回李萌。
她没有力气做饭。
她安顿好女儿,就躺在沙发上一动不想动。
她看着天花板,眼泪无声地流下。
未来在哪里?
她不知道。
就在她彻底绝望时,手机响了一声。
是一条短信。
来自昨天那个快递员留下的陌生号码。
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
“吃饭。”
苏婉愣住了。
她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门口,透过猫眼向外看。
楼道里空无一人。
她迟疑着打开门。
一个白色塑料袋,安静地放在家门口的地面上。
袋子里是一个一次性饭盒。
她弯腰将袋子提进来,打开饭盒。
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米饭,一份番茄炒蛋,一份青椒肉丝。
都是最简单的家常菜,饭盒还是温的。
苏婉看着这份饭菜,心中升起一丝暖意。
她抱着饭盒,靠着门缓缓蹲下。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在空荡的房间里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