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C文学研究所内部是一片绝对的死寂。
这里的空气停滞不动，带着福尔马林与陈旧纸张混合的冰冷气味。
光线被厚重的黑暗吞噬，只有从破损天花板透进的微弱月光，在地面投下几块惨白的光斑。
沈骁走在前面，他手中的钢筋前端被他磨得异常锋利，在稀薄的光线下反射着一点寒芒。
他的每一步都踩得极稳，落地无声，像一头在自己领地巡视的猎豹。
陆琛跟在他身后，距离不超过两步。
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冰冷扭曲的“兴奋”感，在这里被无限放大。
它不再是模糊的感知，而是变成了实质的低语，在陆琛的脑海里盘旋。
有什么东西在这里诞生，也在这里死去。
但它没有完全死透。
走廊两侧的房间，门大多敞开着，露出里面被暴力洗劫过的惨状。
倾倒的铁皮柜，碎裂的玻璃器皿，还有散落一地的、被液体浸泡到字迹模糊的文件。
这里像经历了一场无声的风暴。
沈骁在一间挂着“三号基础实验室”牌子的房间门口停下。
他侧耳听了听，然后才用钢筋顶开虚掩的门。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陆琛的心跳漏了一拍。
实验室内部比走廊里更加混乱。
一个巨大的玻璃培养槽碎裂在地，墨绿色的粘稠液体流了一地，已经半干涸。
空气中多了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气味。
就在这时，陆琛脚下踢到了一个东西。
他低头，是一个翻倒的金属托盘，上面还滚落着几支注射器。
金属碰撞地面，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响声。
在这片死寂里，这声音被放大了数十倍。
“别乱动。”
沈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悦。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实验室最深处的阴影里，几个黑影猛地窜了出来。
它们的速度快得惊人。
陆琛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什么动物。
那是几团由破碎培养皿、扭曲的神经元图像和粘稠血肉构成的怪物。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身体表面插着玻璃碎片，用三四条长短不一的节肢在地面上飞快爬行，发出尖锐的嘶鸣。
实验失败的疯狂与恐惧，凝聚成了活物。
它们的目标明确，直扑发出声响的陆琛。
沈骁的反应比它们更快。
他没有丝毫慌乱，身体向左侧横跨一步，正好挡在陆琛身前。
他从腰间拔出的不是钢筋，而是一把手枪。
装了简易消音器的手枪。
“噗。”
沉闷的响声。
冲在最前面的那只小型恐魔，由一堆电脑芯片和肉块构成的头部，瞬间炸开。
绿色的汁液与破碎零件溅射一地。
沈骁的手臂没有一丝晃动。
“噗、噗。”
又是两声。
另外两只怪物在半空中被打得翻滚出去，抽搐着化为一滩无法辨认的污物。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
高效，精准，致命。
沈骁吹了吹枪口的青烟，动作熟练得让人心悸。
他没有回头看陆琛。
“跟紧了，别给我找麻烦。”
陆琛没有作声。
他看着地上的那几滩东西，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就是研究所里的“危险”。
由纯粹的恐惧和失败的执念，催生出的怪物。
战斗结束，那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再次笼罩下来。
但这一次，陆琛却听到了别的。
在枪声的余韵中，有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和谐的杂音。
像是纸张在翻动。
还夹杂着一声压抑到极点的咳嗽。
声音来自走廊的另一头，一扇看起来相对完好的门后。
那扇门上挂着牌子：“A级资料室”。
“有声音。”
陆琛开口。
沈骁立刻转过身，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那扇门。
他没有问是什么声音，也没有质疑。
他选择相信陆戳的感知。
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无声的指令，缓缓朝着那扇门靠近。
沈骁在前，陆琛在后。
越是靠近，那翻动纸张的声音就越清晰。
里面有人。
一个活人。
沈骁在门前停下，对陆琛比了个手势，示意他警戒。
然后，他抬起了脚。
“砰！”
一声巨响。
资料室不算坚固的复合木门，被他一脚踹开。
门板向内撞去，砸在金属文件柜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哐当声。
沈骁闪身而入，枪口稳定地指向房间内部。
房间里没有怪物。
只有一个穿着染血白大褂的女人。
她看起来很年轻，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脸上还沾着灰尘与血污。
但她的动作，却与这狼狈的外表截然相反。
在门被踹开的瞬间，她只是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随即，她快速地将桌上的一块硬盘和几份纸质文件塞进一个半满的黑色背包里。
她的面前没有枪，没有武器。
只有一堆散乱的数据。
沈骁的枪口直指她的眉心。
“你是谁？”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女人终于停下了所有动作。
她抬起头，看向门口的两个不速之客。
她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只有一种长期紧绷后的疲惫，和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
她快速地打量着全副武装的沈骁，然后是站在他身后的陆琛。
当她的视线落在陆琛脸上时，似乎停顿了零点几秒。
那是一种审视，一种评估。
仿佛在确认什么。
“你们不是‘它们’。”
女人开口，她的嗓音有些沙哑，但吐字异常清晰。
她放下手中的背包，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威胁。
“想要活命，就别碰那些发光的霉菌。”
她的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霉菌？
陆琛顺着她示意的方向看去。
在资料室的墙角，一片片散发着诡异磷光的菌斑，正附着在墙壁和天花板上。
它们如同某种活物，在黑暗中缓慢地蠕动着，发出幽幽的、令人不安的绿光。
那光芒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菌斑中心几具蜷缩着的人类骸骨。
骸骨上，菌丝像藤蔓一样缠绕着。
一股寒意从陆琛的脊椎窜了上来。
沈骁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
他握着枪的手，没有半分松懈。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顾清。”
女人报上自己的名字。
“一个还没死的研究员。”
她重新拿起那个沉重的背包，拉上了拉链。
那个动作似乎在强调，这个背包里的东西，远比她的命更重要。
“这里发生了什么？”
陆琛忍不住问。
顾清看了他一眼，那是一种看同类的表情，但又带着一丝怜悯。
“一场失败的实验，一个失控的噩梦。”
她的回答简洁而残酷。
“你们不该进来。”
“我们找东西。”
沈骁接话，枪口依旧没有放下。
“找到就走。”
“找东西？”
顾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近乎嘲讽的表情。
“这里除了死亡和疯狂，什么都没有。”
她顿了顿，补充道。
“或者说，你们想找的，就是这些‘活着的资料’？”
她指了指那些发光的霉菌，又指了指刚才被沈骁打死的怪物残骸。
陆琛的心脏猛地一缩。
活着的资料。
这个词，与他内心深处的那个猜测，不谋而合。
“那些霉菌，是什么？”
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顾清背起背包，似乎不打算再多说。
“是‘源头’，也是‘终点’。”
她的话语充满了谜团。
“它们以恐惧为食，然后，释放出更多的恐惧。”
她说完，不再理会两人，径直朝着被踹开的门口走去。
沈骁的枪口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站住。”
顾清停下脚步，侧过脸。
“你们只有十分钟，对吗？”
她忽然开口。
“外面的那些同伴，还在等你们。”
她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沈骁的瞳孔微微收缩。
“现在，已经过去六分钟了。”
顾清平静地陈述着事实，然后，她看向陆琛。
“你很特别。”
“你身上的‘场’很稳定，它们不喜欢你，但那些霉菌……会非常喜欢你。”
她丢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不再停留，迈步走出了资料室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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