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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天玄历三八八二年,夏。

帝都,天盛城,天气炎炎。

相较于北境镇北王府的雄浑与肃杀,这座大夏王朝的心脏,无疑要繁华绮丽得多。

飞檐斗拱,雕梁画栋,入目皆是百年世家的厚重底蕴与皇室威仪的无声彰显。

今日,乃是三皇子韦华在自己的府邸设宴,除了当今太子,大夏皇最偏爱的儿子,遍邀王都宗室与功勋贵胄的年轻一辈。

名为赏荷,实则是京城权贵圈一次心照不宣的社交。

一处临湖的水榭中,熏香袅袅,丝竹悦耳。

一群群锦衣华服的少年少女聚在一处,或高谈阔论,或吟诗作对,言语间不离自家父辈的功绩与自身的修为天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优雅而矜贵的浮躁。

角落里,一处视野绝佳却又不易被人打扰的位置,十岁的韦逸锋正百无聊赖地看着湖中亭亭玉立的碧绿荷叶,身着一袭月白色的王府世子常服,衣料考究,裁剪合体,却无过多繁复的纹饰,显得干净利落。

他的面容继承了镇北王夫妇的优点,俊秀得近乎精致,但一双眼眸却深邃异常,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与淡然,仿佛眼前这满堂的喧嚣,都不过是水月镜花,不入他心。

作为一个拥有成年人灵魂的胎穿者,这种属于少年人的攀比与炫耀,在他看来,实在有些幼稚可笑。若非父亲韦天擎临行前特意嘱咐,让他多与京中同辈走动,免得落了“北境骄兵,不敬王都”的话柄,他是绝不愿踏足此地的。

“哥哥,你看那条锦鲤好大呀!是金色的!”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韦宣儿正趴在栏杆上,小脸上满是兴奋,指着湖中一条巡游而过的金色鲤鱼。

她与韦逸锋是双胞胎,容貌有七八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少了那份沉静,多了几分活泼与天真,像一只无忧无虑的百灵鸟。

“嗯,是很大。”韦逸锋随口应着,目光柔和地落在妹妹身上,眼底的淡漠瞬间融化,化为纯粹的宠溺。在他的另一边,坐着一个看起来比他们小上一些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浅青色长裙,安安静静地抱着一个暖手炉,小脸有些病态的苍白。她便是苏清雪。

自四年前被韦逸锋从人贩子手中救下,带回王府,她便成了王府上下最疼惜的“瓷娃娃”。似乎是察觉到了韦逸锋的目光,苏清雪抬起头,对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全然依赖的微笑。韦逸锋心中微暖,伸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轻声道:“若觉得风大,我们就进去些。”

“不用的,逸锋哥哥,这里很好。”苏清雪摇了摇头,声音细弱,却透着一股满足。只要在他身边,哪里都好。

这温馨的一幕,落在不远处某些人的眼中,却变了味道。“哼,那就是镇北王府的韦逸锋?架子倒是不小,来了这么久,也不见他过来与三皇子殿下见礼,只知道窝在角落里逗弄女人。”

一个声音尖酸刻薄地响起,说话的是个衣着华丽的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脸上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傲慢。他是彰德侯的嫡子,赵冲。

赵冲身旁,几个跟班立刻附和起来。

“冲哥说的是,一个北地蛮子,仗着他爹手握兵权,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他身边那两个小丫头倒是水灵,尤其是那个病美人,啧啧……”

赵冲听着跟班的吹捧,又瞥了一眼被韦逸锋兄妹三人围在中心的苏清雪,眼中闪过一丝混杂着嫉妒与邪念的光。

他仗着自家侯爵的身份,在京中横行霸道惯了,尤其看不惯韦逸锋这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偏又一副清高模样的“天之骄子”。

前不久,他府上的一个恶奴当街纵马,惊扰了韦宣儿与苏清雪的马车,被韦逸锋随行的护卫当场打断了腿。此事本是赵家理亏,但赵冲却觉得是镇北王府落了他的面子,一直怀恨在心。

今日在此相遇,自然要寻机发难。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端起一杯酒,摇摇晃晃地朝着韦逸锋的方向走去,几个跟班嬉笑着跟上,一行人来意不善,瞬间吸引了周围不少人的目光。

“哟,这不是镇北王府的世子殿下吗?久仰大名啊。”赵冲走到近前,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半个水榭的人都听见。

韦逸锋抬眸,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并未起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早已察觉到这几人的不善,也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猜到了对方的身份。

对于这种主动送上门来的麻烦,他向来懒得虚与委蛇。见韦逸锋如此怠慢,赵冲的脸色顿时有些挂不住了。

“韦世子好大的架子,见到本公子,连身都懒得起吗?还是说,你们北境之人,都不懂王都的规矩?”他刻意加重了“北境之人”和“王都规矩”几个字,意图用地域之别来打压对方。

韦宣儿见来者不善,顿时有些生气,挺身挡在兄长面前,鼓着腮帮子道:“你是什么人?我哥哥凭什么要给你行礼?”

“哈哈哈哈!”赵冲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小丫头,回去问问你爹,我定远侯府是什么人家!我爹可是定远侯,我乃侯府世子赵冲!”

他一脸傲然,仿佛“定远侯”三个字是什么了不得的护身符。

韦逸锋依旧稳坐,只是将苏清雪往自己身后又拉了拉,这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原来是定远侯之子。我大夏律法,亲王之子与侯爵之子,品级孰高孰低,赵公子想来是清楚的。究竟是谁,不懂规矩?”

此言一出,赵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大夏王朝等级森严,镇北王乃是世袭罔替的亲王,地位尊崇,远非他一个侯爵可比。

韦逸锋作为王府世子,论身份地位,确实在他之上。

他本想用京城贵胄的身份压人,却反被对方用最直接的法理给顶了回来,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周围看热闹的少年们,有的面露讥诮,有的则暗暗点头。

镇北王世子,果然名不虚传,看似沉静,实则言辞锋利如剑。

赵冲恼羞成怒,目光一转,落在了苏清雪苍白的小脸上,阴恻恻地笑道:“好个牙尖嘴利的世子!也罢,本公子不与你计较。只是你身边这个病秧子,是从哪捡来的?看着就晦气。三皇子的宴会何等尊贵,你带这么个随时会断气的丫头过来,也不怕冲撞了殿下的贵气?”

这话,歹毒至极。

“唰!”

一道凌厉的目光骤然射向赵冲。

一直云淡风轻的韦逸锋,周身的气息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冰冷杀意,虽然一闪即逝,却让直面其锋的赵冲浑身一颤,如坠冰窟,后面的话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他可以容忍别人对他不敬,但绝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在乎的人,尤其是苏清雪。

这是他的逆鳞。

“你,再说一遍?”韦逸锋缓缓起身,十岁的身躯并不高大,但那一刻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赵冲和他身后的几个跟班齐齐后退了一步。

韦宣儿气得小脸通红,指着赵冲骂道:“你胡说!清雪姐姐才不是病秧子!你这个坏人!”

苏清雪更是吓得浑身发抖,眼眶泛红,紧紧抓着韦逸锋的衣角,小声啜泣起来。

气氛,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一个爽朗洪亮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打破了这片僵局。

“哟,我当是谁在这大呼小叫,跟个斗败了的公鸡似的,原来是赵冲你啊!怎么,欺负不动男的,改对人家小姑娘下手了?你这出息,可真是给你定远侯府长脸!”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大壮实的少年大步流星地走来。他与韦逸锋年纪相仿,也是一身锦衣,却是火红色的劲装,衬得他整个人如一团燃烧的烈火。

他浓眉大眼,鼻直口方,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容,行走间龙行虎步,自有一股豪迈之气。

“林……林浩?”赵冲看到来人,气势顿时又弱了三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来者,正是安国公的世子,林浩。

安国公府与镇北王府一样,皆是大夏的军方柱石,只是安国公常年镇守京畿,与朝中公卿关系盘根错节,势力更是根深蒂固。

论家世,丝毫不逊于定远侯府,甚至犹有过之。林浩本人又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在王都年轻一辈中颇有威望,是赵冲最不愿招惹的几个人之一。

林浩走到近前,看都懒得看赵冲一眼,直接对着韦逸锋一抱拳,咧嘴笑道:“你就是镇北王府的韦逸锋吧?我叫林浩,安国公府的。早就听我爹说过,镇北王世子早慧,剑意更是非凡,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他的声音洪亮,态度真诚,没有丝毫京城子弟惯有的虚伪客套。韦逸锋眼中的寒意稍褪,对方在这时出面解围,不论出于何种目的,他都承这份情。

他微微颔首,回礼道:“原来是安国公世子,久仰。”

“哎,别这么客气!”林浩豪爽地一摆手,随即斜睨着赵冲,冷哼一声,“赵冲,我刚才好像听见,你在说韦兄弟的妹妹晦气?你胆子不小啊。镇北王府的人,也是你能随意羞辱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拎到三皇子面前,让他评评理,看看是你彰德侯府的面子大,还是镇北王府的军功硬!”

赵冲被林浩一番话抢白得面红耳赤,他本就是欺软怕硬之辈,面对韦逸鋒一人,他还敢仗着人多势众叫嚣几句,可现在加上一个林浩,他连半点脾气都没有了。

安国公世子和镇北王世子站在一起,这分量,足以压垮他小小的侯爵府。

“我……我不过是开个玩笑!”赵冲色厉内荏地辩解道。

“玩笑?”林浩眼睛一瞪,“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我看你就是欠收拾!识相的,现在就给韦兄弟和两位妹妹道歉,然后麻溜地滚蛋,别在这儿碍眼!”

赵冲的脸一阵红一阵白,让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韦逸锋道歉,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可看着林浩那砂锅大的拳头,以及韦逸锋那双依旧冰冷的眸子,他知道今日这亏是吃定了。

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算……算你们狠!我们走!”

说罢,便带着几个跟班,灰溜溜地逃离了现场。

一场风波,就此平息。

“哥哥……”韦宣儿拉了拉韦逸锋的衣袖,小声问道,“我们就这么放他走了?”

韦逸锋轻轻拍了拍妹妹的头,又安抚地看了一眼仍在啜泣的苏清雪,低声道:“一只吠犬而已,他是刻意来激我,让我动手,然后安插罪名,不能落了他的圈套。今日之事,我记下了。”

他心中清楚,真正的交锋,不在这种口舌之争。赵冲这种跳梁小丑,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明白,什么人是不能得罪的。

他转过身,对林浩郑重地一揖:“多谢林兄方才解围。”

“害,多大点事!”林浩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自来熟地一屁股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边吃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赵冲那孙子仗势欺人的德行!整天就知道欺负弱小,算什么本事!韦兄弟,你别往心里去。”

韦逸锋看着他豪爽不羁的样子,心中不由升起几分好感。他阅人无数,一眼便能看出,这林浩的豪爽并非伪装,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性情。

在这虚伪客套的王都,能有这样一个人,实属难得。“林兄快人快语,逸锋佩服。”韦逸锋也坐了下来,亲自为他斟了一杯茶。

“哥哥,这位大哥哥是好人!”韦宣儿脆生生地说道,还学着大人的样子,对林浩行了个万福礼,“宣儿谢过林家哥哥。”

苏清雪也怯生生地从韦逸锋身后探出小脑袋,用细若蚊蚋的声音道了声:“谢谢……哥哥。”

林浩被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逗得哈哈大笑,挠了挠头道:“这可不敢当!两位妹妹太客气了!”他看着韦逸锋将苏清雪护在身后的样子,又想起刚才他身上一闪而逝的惊人煞气,心中暗暗赞叹。

都说镇北王府的世子天资绝世,今日一见,不仅天赋传言非虚,这份护短重情的性子,更是对他胃口。

“韦兄弟,我听我爹说,你六岁就能引气淬体,八岁时已是炼气三层,现在怕是更高了吧?”林浩好奇地问道,他自己也是炼气境中期的修为,在同辈中已是佼佼者,但跟韦逸锋一比,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韦逸锋淡然一笑,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林兄的‘奔雷拳’想必已得安国公真传,拳风刚猛,气血充盈,离炼气后期也不远了吧。”

林浩顿时眼睛一亮:“嘿,你这眼力可真毒!没错,我爹说我年底前必能突破!你呢?你修的是剑,你们镇北王府的《镇北军-破阵七杀剑》可是威名赫赫,你练到第几层了?”

两个少年,一个沉静如水,一个热烈如火,性格迥异,却在这一刻找到了共同的话题。

他们从修炼聊到武技,从北境的风雪聊到王都的繁华,越聊越是投机。

韦逸锋发现,林浩虽然看似粗豪,实则心细如发,对天下大势、军阵韬略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不愧是将门之后。

而林浩也惊奇地发现,这位传说中高冷孤傲的镇北王世子,其实只是不喜废话,一旦谈及他感兴趣的东西,其见识之广博,思想之深邃,远超同龄人,甚至比他接触过的许多长辈还要深刻。

“痛快!真是痛快!”林浩一拍大腿,满脸兴奋,“韦兄弟,跟你聊天,比我跟我爹麾下那些将军们聊一天还有意思!以后在京城,谁要是敢找你麻烦,你报我林浩的名字,我非得把他的腿打折了不可!”

韦逸锋闻言,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意:“林兄若是有空,也可来我王府做客,我北境的烈酒,可比这宴会上的果酿带劲多了。”

“一言为定!”林浩高兴地举起茶杯,“今天咱们以茶代酒,就这么说定了!”

“一言为定。”韦逸锋也举杯相碰。

清脆的杯盏交击声中,一段足以影响未来数十年大夏格局的深厚友谊,就在这满池荷香与一派喧嚣中,悄然缔结。

韦逸锋看着眼前这个笑得毫无心机的少年,心中那份因置身于权谋旋涡而产生的疏离感,也消散了不少。

父亲说得对,王都水深,暗流汹涌,但也并非全是冰冷的算计与虚伪。

至少今天,他遇到了一个值得结交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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